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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發生在轉眼之間,士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顏懷隱將弓重新扔給了自己。
兩國來戰不斬來使,這類喊話的人一般是不能殺的。
顏懷隱把人家給一箭射殺了。
「以後除了巡邏,這上面不用站人了,」顏懷隱將顫著的指尖藏進大袖裡,「再說這類話的,可盡殺。」
沒再理人,顏懷隱下瞭望樓,他一抬眸,就看見連輕站在那裡,看著他的眼中有些恐懼。
顏懷隱不知道他自己現在有多可怕,連輕從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這種神色,褪去平日笑意的偽裝,此時殺意都遮不住的戾氣從他臉上露出來,甚至罩住了連輕。
連輕知道顏懷隱不會殺自己,可望著他眼中的殺意卻也是真實的。
顏懷隱似乎知道嚇住了他,殺意一閃而過,轉眼他又恢復了平日的樣子。
他溫聲道:「屍體不是他。」
他只是不喜歡聽到那樣的話,他不喜歡死這類的字眼和江斂沾上,會讓他忍不住勉強壓住的,沸騰的毀滅一切的欲望。
他骨子裡本就是這麼一個人。
顏懷隱率先走了,良久後,連輕才松過來氣。
不是就好,如果剛剛那具屍體是江斂,他不敢想顏懷隱會做出什麼事。
可這口氣還沒送完,就又迎來了一個消息。
「主子,」來稟的鶴羽軍道,「從朝華城逃出來一個小太監,說是認識主子,有要事要稟。」
顏懷隱將熱茶放回案子上:「放他進來。」
鶴羽軍就抬進來一個血淋淋的人,將那人手裡死死攥住的東西遞給了顏懷隱。
那是一個手帕,裡面包著個東西。手帕是白色的,已經髒了,顏懷隱將它放在膝上,咬了咬舌尖,緩緩打開了它。
他看到了半塊虎符。
靜靜躺在他膝上,他一直在找的,西北舊部的半塊虎符。
他視線沒在虎符上停留多長時間,轉而去頂虎符邊上的,似乎是不小心沾上去的一根發。
頃刻後,顏懷隱伸出指尖去碰了碰它,長久地,長久地盯著它。
他能瞬間認出城牆上的屍體不是江斂,此時也能一眼認出這根發是江斂的。
江斂的發比他的粗些,顏懷隱去碰他的髮根時,常常會覺得有些扎手。
他小心將這跟沾了血的髮絲挑起來,緩緩捏在了掌心裡。
顏懷隱覺得有些頭暈,他眼前閃過一道道的白光,但他還是穩著聲音,很冷靜地去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小太監。
顏懷隱想去喝茶壓一壓,但手抖得拿不起來,他於是放棄了,將手藏進大袖裡,溫聲問道:「江洋,你師父呢?」
一聲哭泣傳來,江洋勉力抬起頭來,哽咽道:「先生、先生節哀,我師父他...」
「他沒了!」
第88章
「沒了, 就是死了的意思,」顏懷隱替他說出來他不敢說的話,他面色沒變, 溫聲笑道,「怎麼死的,你好好說說。」
小太子歷經了太多次的死亡,此時聽聞心上人的死, 也沒哭喊地說著不相信。
日光滑過他頸側,再沒人嫉妒地擋著,便愈發攀附到了他眉眼上,於是光也顯得奪人心魄。
「是被劉卿雲圍了起來......」江洋語不成調地說著昨夜的事。
江斂將手帕給他,以身引了劉卿雲追殺他們的大半兵力,江洋見到的最後場面, 是無數把捅向江斂的刀。
顏懷隱靜靜聽完他的描述,到最後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你帶著他下去,」顏懷隱去叫霍雲平, 「找大夫好好去治。」
「我無事, 」見屋子裡的人都看著自己, 顏懷隱彎眼笑了笑, 「你們都出去吧。」
兩個鶴羽軍架著江洋去安頓了,屋子裡到最後只剩下霍雲平和連輕兩人,顏懷隱的意思是讓連輕也下去。
顏懷隱說的斬釘截鐵, 他們才猶猶豫豫地出了屋子。
連輕跟在霍雲平身後,在即將拐彎的時候, 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他頓時神魂俱裂:「主子!!」
——
血水一盆盆地端進端出, 顏懷隱醒來的時候, 看見無數人圍在他床邊。
顏岫青坐在床邊, 看見他睜了眼,頓時紅了眼眶。
顏懷隱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他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一張口聲音啞的厲害:「我沒事。」
顏岫青不相信。
顏懷隱昏過去了一天一夜,顏岫青陪著他,從沒見過他這樣子。她看著他蜷縮在床上乾嘔,有時會咳出血,血順著他唇角漫出來,再染紅蒼白的下頜,有時磕不出血,就一下下磕著嘔著。
誰也止不住,藥灌不進去,顏懷隱的手也掰不開,他掌心裡握著江斂的發,昏迷了過去,也固執地不讓任何人奪取。
這些都是顏岫青從來沒看到過的,顏懷隱的樣子。
看病的大夫戰戰兢兢,顏懷隱這幾天心神俱滅,心死了哪裡能再救活,今天又受了大刺激,再這麼下去頂多再有一兩年的光景,短了的這幾天沒了也是有可能。
所有人聽著大夫的話都愣住了,前幾天他們絲毫沒看出來顏懷隱的傷心。
他向來善於隱忍。
「哥哥。」顏岫青只這麼叫了一句,就流下了淚。
「哥哥沒事,」顏懷隱伸手給她擦掉眼淚,溫聲道,「我想自己呆一會兒,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