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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侯坐下去的身影僵了一瞬,所幸他在朝華城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只怔了那麼一下,臉上的笑意都未曾變過:「顏大人氣質如松,自然是一表人才。」
他怕顏懷隱繼續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連忙對身旁伺候的小廝道:「還不上菜。」
催促完小廝,南陽侯轉頭對顏懷隱笑道:「花萼樓夏季菜品一絕,顏大人可以嘗嘗。」
這邊小廝領了命,忙不迭地出了門,不一會兒,雅間的門被推開,一連串青衣侍女緩步進了雅間,每人手中捧著一個紅色木盒,井然有序地鋪滿了整張桌子。
顏懷隱剛剛還興致缺缺的樣子,此時倒是微微側目,饒有興趣的注視著這一切。
實屬是他曾經好歹也算個太子,卻沒進過這富貴錦繡的花萼樓吃過飯。
花萼樓菜品均以紅木盒裝飾,只有砂糖綠豆冰雪涼水以紅色琉璃碗盛著。
南陽侯親手將冒著冷氣的琉璃碗端到顏懷隱面前,客客氣氣地道:「這道冰雪涼水裡加了甘草,是花萼樓獨一份的,顏先生嘗嘗?」
他將稱呼從顏大人換成了顏先生,已然含著了些想和顏懷隱私下好好談談的意思了。
送菜的侍女和伺候的小廝都機靈地退了下去,雅間內轉眼就只剩下了他們三人。
顏懷隱垂眸,伸手拿著青綠色的小勺輕輕去戳碗裡的綠豆,說的卻不是人話:「我身子不好,吃不了涼的,就不吃了。」
「那這道水晶膾也是很爽口的,」南陽侯從善如流,「顏先生是西北人,應當沒嘗過。」
顏懷隱抬眸一笑:「我不喜歡吃豬肉。」
南陽候一隻在桌子下的手已經握成了拳,朱梁在旁邊注視良久,看到後連忙上前,給這有病一樣的顏先生倒了一盞白水,開始和稀泥:「先生喝茶,喝茶。」
捧著白水,顏懷隱才算勉強收了渾身的刺,暫時老實了下來。
他掀起眼皮,看向南陽侯,一副有事快奏的神情。
南陽侯臉頰上的肉抽搐了一下,到底將忍字扣到了自己頭上,溫和笑道:「本侯曾與趙大將軍見過幾次面,如今數十年未見,先生自西北舊部來,趙大將軍身體可還硬朗?」
他沒有聽到回答。
顏懷隱此時又似乎突然對桌子上一道菜起了興趣,他挽起袖子,拿著筷子伸向了紅木盒中嫩綠鮮活的萵苣筍,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南陽侯問他的話。
直到南陽侯頭上的火都快比外面的太陽竄的都高了,顏懷隱才隨意道:「侯爺不也活的好好的麼,趙大將軍看樣子也死不了。」
南陽侯深呼吸。
「那顏先生此番來給太子殿下當少傅,」他咬牙道,「趙大將軍交代過先生些什麼嗎?」
顏懷隱將筷子放了回去。
他側目去看南陽侯,眸中含了絲道不明的笑意。
他剛剛還一副驕縱到目中無人的樣子,怎麼看怎麼是一草包貨色,如今漆黑濕潤的眸看向南陽侯,南陽侯卻被他眸中的笑意看的莫名不適:「本侯臉上有東西嗎?」
「非也,」顏懷隱笑盈盈的,「只是下官沒想到侯爺如此直白。」
南陽侯臉上的笑意斂了去。
「侯爺是想知道什麼呢?」顏懷隱輕聲道,「是想知道趙將軍交代我如何輔佐太子奪位,好讓西北舊部在未來帝王跟前掙個光耀前程。還是想知道將軍命我先來朝華城做探,好讓他有一日揮兵北上,反了這大齊,自己稱王稱帝?」
清冷冷的聲音響徹在雅間內,南陽侯面色隨著他的話愈發陰冷,在顏懷隱落下最後一個字後,他拍案而起,鬍子都在抖著:「顏懷隱,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嗎?」
「侯爺的爵位是舊朝明勝帝封的,」顏懷隱面色不變,「一臣不事二君,侯爺如今對著聖上高呼萬歲,也好意思給下官說大逆不道四個字?」
眼見著南陽侯抖著他滿是褶子的臉就要暈過去,顏懷隱這才似乎斂了一點氣焰,彎眸道:「侯爺,下官無親無故,什麼都不怕,所以說些大逆不道的話。侯爺身後跟著陳氏一族,千萬謹言慎行。」
不過似乎並沒有安慰到南陽侯什麼。
南陽侯陳節義,別的都好,只重宗族之情,當了侯爺後,哪怕有姓陳的阿貓阿狗,都能去陳府分一杯羹。
氣過了,南陽侯竟咧出了點笑:「顏大人說自己無親無故,怎麼剛到朝華城,就開始跟九千歲回禮了。」
顏懷隱覺得他這陰陽怪氣的勁,當侯爺實在是委屈了他,實屬是該在太監里發光發熱。
江斂來給他送禮,打的什麼注意顏懷隱自然是知道。
聽說這個九千歲三年時間就吞了大半個江北大營,他來的那一天看江斂與孟靜懸走得近,想必也是因為覬覦孟靜懸爹手下的兵權。
而給自己送禮,自然也是打的西北舊部兵權的主意。
他打西北兵權主意,那顏懷隱也就也樂得借給他送禮引南陽候上鉤了。
眼見得此次宴請讓南陽侯真正動氣的目的已經答道,顏懷隱便不願再繼續待下去了,聞言胡扯道:「自然是下官見九千歲一表人才,對他起了仰慕之心,這才送了禮過去。」
南陽侯被他這番屁話氣的冷笑了出來。
他慢慢彎起了眼睛,像戰場的將士終於握緊了兵器那樣,看著顏懷隱笑道:「既然顏先生這麼仰慕九千歲,本侯自然要為之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