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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小半個時辰,整個軍隊過去,流民群才回復平靜。
少年面色平靜,眸中瞧不出情緒。
而他背後被插了隊的公子小姐們不敢有絲毫的不悅,反而是一道道低低的驚呼聲接連響起。
「這就是咱們陛下的赤軍吧?」
「怪不得能三日破了朝天澗。」
「聽說小太子還在時,他的鶴羽軍還能與之一戰......」
聽到鶴羽軍三個字,貴人們齊齊打了個顫,良久才有人開口嘆息道:「可惜小太子已經殉國嘍......」
話中的欣喜卻是怎麼也藏不住。
顏懷隱在這樣的聊天聲中,低頭將懷中的顏岫青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發現她只是被下了藥昏迷,除此之外並未有其他的大礙,眉目間才鬆快了一些。
他從城外醒來,前兩日發生的事恍如隔世,剛剛那些反應不過憑本能行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才勉強恢復思考的能力。
怔了一會兒後,顏懷隱繞過流民,往護城河邊走去。
他在河邊找了一塊空地,先是把顏岫青放到自己身旁,才撩開額前的碎發,伸頭去看河面上的倒影。
護城河邊多植榆柳,倒映著榆柳嫩黃新葉的平靜河面上,慢慢出現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只一雙眸子好看的過分,一片瀲灩的光,長在有些寡淡的臉上,倒像是野草地里飛出了只鳳凰。
顏懷隱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不放心似的,又伸出指尖繞著脖頸處細細摩挲了一圈,確定了人/皮面具好好地貼在自己臉上後,才算真正的放下心來。
流民已經聚居在朝華城外兩月有餘,河邊靠水是好地段,早就被強壯有力的流民們霸占,見清瘦少年抱著妹妹往這邊來,都一個個沉默地看向顏懷隱。
顏懷隱不欲跟他們搶,卻也不因為他們的威脅而顯得倉皇無措。自顧自做完自己的事後,才抱著妹妹離開。
他背影消瘦,臉頰被凌亂的發擋了一大半,只露出一截稜角分明的下頜,身上也只套了件灰撲撲地棉布衣裳。
瞧上去分明是只染了灰的雀,可他脊背筆直,莫名讓人覺得他能搏空。
河邊的流民心中千迴百轉,顏懷隱倒是沒有心思顧忌那麼多,他抱著顏岫青往流民群深處走去。
他們應當要在流民群里住一段時間了,夜裡天寒,當務之急,是要先找一個能住的地方才行。
穿過一片又一片的流民,足足找了一個多時辰,顏懷隱才在偏遠處找到一間沒有人住的棚子。
棚子四周被圍了起來,只露出一個狹窄的門,一副隨時要被風吹雨打給撕碎的可憐模樣。
裡面更是黑咕隆咚一片,只有兩個人平躺著那麼大的地方,還在角落塞了一個光禿禿的木板床,更顯逼仄。
如今也不是以往挑三揀四的時候了,顏懷隱在外面撿了些枯草葉子,堪堪鋪在木板上,將顏岫青放在了上面。
而就在顏岫青從他懷裡離開的那一瞬間,有個東西從她懷裡咕嚕嚕地滾到了地上。
那東西應當是被塞的很深,剛剛顏懷隱竟然沒發現,此時被這落地聲弄的一怔,往地上瞧去。
包著它的布散開,借著外面透進來的一點稀薄光暈,顏懷隱看清了那東西的樣子。
一抹晦暗的金。
這樣純正的顏色,只能是一大塊黃金。
它掉在地上,砸出了一聲沉悶的響。
可顏懷隱看到那東西,卻全然沒有看到寶物的欣喜,他本就因為虛弱而慘白的臉又白了兩分,一時間竟似要瀕死般的搖搖欲墜。
可手中卻是下意識的舉動,少年飛快扯過跟隨那東西一道跌落在地的棉布,將那東西結結實實地裹了起來。
金色消失在黑暗之中,顏懷隱將它藏在木板床最里側,直到看不見它了,臉色才堪堪恢復一些活氣。
猛烈的情緒過去,還沒有時間喘息,顏懷隱只覺得一陣尖銳的疼痛猛地從胃裡升起。
他只來得及伸手扶住木板床的一角。
所幸他對疼痛似乎很有經驗,少年熟練地彎下腰去,慢慢閉上眼,抵擋著體內尖銳的痛。
只柔軟的指腹狠狠地抵在木板床上,帶著手腕上淡青的筋浮現。
他身子本就多病,加之已經兩天沒怎麼吃飯了,顏懷隱疼的腦子發黑,可對於自己的疼痛,竟還有閒心計算估摸著大約要痛多長時間。
怎麼著也要一刻鐘。
顏懷隱漫不經心地想著。
果真,一刻鐘後,痙攣的胃慢慢平靜了下去,顏懷隱睜開眼,等腦中的眩暈過去後,才直起身子。
他仿佛察覺到了什麼,少年轉身,就看到從棚子外進來了一個人。
正是剛剛禁軍要踢的那個婦人。
是顏懷隱的那一眼,那禁軍才放了她一馬。
「哥兒別怕,我叫秋娘,不是壞人,」見顏懷隱看過來,她連忙道,「我看就你一個人帶著妹妹,還沒吃飯吧?」
如今正是晌午,按道理確實是吃飯的時候。小太子沒見閻王的時候他們最起碼餓不死,現下平王攻破帝都,忙著將屁/股放到龍椅上去,哪裡會記得城外幾萬倒霉催的賤民們。
糧食從今往後在流民群里,只會越來越珍貴。
秋娘想必是跟著顏懷隱一路從河邊到了棚子外,而此時貿貿然地進來問他們吃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