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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江斂的出現沒有多大的驚訝,只是道:「赤軍受聖上之命北上,兩位大人誰去城中一趟,招些人將這些私兵押送回帝都?」
他這話中有不攔功想將這個功勞送出去的意思,至於誰得,就看江斂和顧還山如何選擇了。
江斂手下有錦衣衛和東廠,顧還山手下有一萬的廣固兵士。
可江斂沒有理他這句話,他縱馬往前走了走,隔著赤軍看向孟靜懸,他問道:「顏懷隱在哪裡?」
和赤軍統領不同,江斂淡漠眉眼望過來,孟靜懸覺得,他若不說,江斂真敢當場殺了他。
孟靜懸啞聲道:「他在三十里外那邊別院裡,應該活不了了。」
箭射出去後,孟靜懸又留了人善後,顏懷隱怎麼說,現在也該死了。
他這句話說出來,不止江斂,連帶著顧還山都轉頭往這邊看過來:「你說什麼?!」
孟靜懸抿唇:「我說顏懷隱應該死了。」
他話音剛落,江斂已經縱馬奔了出去,沒有絲毫的猶豫,往三十里外的別院方向而去。
顧還山一愣,隨即也要縱馬跟上,卻被赤軍統領喊住了動作:「顧小將軍,這是私兵,繳獲私兵的功勞,足以保你顧家加功進爵,江斂一個太監不要,你還不要嗎?」
顧還山猛地轉身看向他,嘴角抿的緊緊的。
統領的聲音無一點波瀾:「我言盡於此,如果選擇全在顧小將軍。」
承德帝喜歡顧還山,作為承德帝手下的兵,統領更願意將這個功勞讓給他,才說了這些話。
可顧還山若只顧什麼顏懷隱,統領便當他有眼無珠。
顧還山看了一眼江斂的背影,他已經快消失於他們視線盡頭,沒有絲毫的猶豫,好像什麼都阻止不了他奔向別院一樣。
顧還山心中泛起一陣無力的酸楚,他一勒馬繩,最後看了一眼遠方,轉身往朝華城內奔去。
——
顏懷隱從屍體中爬了出來。
滿天的箭雨兜頭而下,他並沒有在這下面毫髮無傷的本事。
他只來得及將手下的椅子甩出去,擋了些許箭雨,換得了幾瞬,夠他躲進身後的屋子裡去。
顏懷隱進了屋子,來不及去數身上中了幾箭——孟靜懸走的時候,還留下了十個人來「解決」他。
他躲在屋中,與那十個人周旋,當最後一個人將刀捅進他腰腹里時,他也將箭尖插進了他脖頸里。
死了的士兵像山一樣朝他壓過來,顏懷隱手腕都是抖的,再沒有力氣推開他,跟著他一起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士兵壓在他身上,力氣使手臂又往前一使力氣,帶著插在顏懷腰間的刀刃又往前送了兩分。
顏懷隱睜大了眼睛,再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哼。
他腦中一片眩暈,良久才清醒一點。屋中一切都沉在黑暗裡,什麼都看不見,顏懷隱費盡力氣抬起顫抖的手腕,摩挲到自己腰間被刀捅著的地方。
他手碰上刀刃沒入自己皮肉的交界處,良久,指尖才堪堪感受到溫熱的血往外流的感覺。
他一直在流血。
士兵的頭壓在他肩膀上,顏懷隱往左側了側頭,他抿著唇,一側臉頰貼著冰冷地面,輕輕往外吐了口氣。
隨即,他抬手扶上身上人的肩膀,咬牙用力,一寸寸將穿著盔甲,比他重不知道多少的死屍往外推去。
他這麼一用力,渾身的傷口受到撕扯,紛紛開始往外流血,腰腹間的傷口最為慘烈,剛剛還需顏懷隱用指尖碰著才能感受到往外流的血,此時他一用力,就能感受到腰腹間的血洶湧地往外涌去,簡直像條奔涌的小溪。
可顏懷隱沒有停止,他推一會兒歇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的重量才驀地消失。
屍體倒在了他身邊,未瞑目的眼直直盯著顏懷隱看。
顏懷隱就與他對視著,一點點將他握著刀柄的手指頭掰開。
到最後一根手指頭鬆開之後,顏懷隱沒有休息,他一隻手捂著腰間還插著刀的傷口,另一隻手撐地,他臉上都是血,血流進眼睛裡,糊上了一層粘稠的血光,讓人看不清東西。
顏懷隱就用另一隻手一點點摸,他一寸寸地摸到桌角,一點點扶著桌子站起了身子。
他太痛了,站起來後卻站不直,腰背弓起,鬢邊鼻尖都是汗混著血,低低地喘著氣。
血隨著他的喘氣一滴滴地滴在地上。
良久,顏懷隱離開桌子,一點點往外挪去。
屋裡都是屍體,顏懷隱搖搖晃晃地跨過屍體,走到門檻處的時候再也沒了力氣,他順著門邊滑了下去,倚坐在了門檻邊。
幸好他已經出了屋子,院子裡總比屋子裡明亮些,顏懷隱靠在門邊,抬頭望了望月亮。
他眼中都是血,血順著他眼角流下去,眼中的月亮也變成了血紅色。
顏懷隱看了一會兒就支撐不住了,慢慢地垂下來了頭,門檻邊也有著屍體,他垂著頭靠在門檻邊,一時間倒像是另一具屍體了。
可他手裡還握著一個箭頭,等連輕回來找他時,他要發出點聲響,讓人知道他在這裡。
死了十個人,充斥著血腥味,江斂縱馬來到這片別院時,根本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孟靜懸的別院。
院門大敞著,他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倚著門檻的顏懷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