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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懷隱慢慢從小像中抬起頭,看向他。
「當時俺娘生著病,婆娘也要生了,沒有了生意也沒有了錢,誰都知道那驢子和鍋要不回來了。那年也是冬天,雪下的比今年都大。大人,俺都準備帶著婆娘去跳新水河了,俺們這樣的窮人,生了孩子下來,除了多一張吃飯的嘴,又有什麼出路呢?」
「但在跳河的前一天,俺的驢和鍋被送回來了。是太子爺知道了這事,下手查了下去,那些大人才把東西送回來的。後來太子爺又劃了一條街,讓俺們有了自己的門店,這才算有銀子活下去。」
後來沒過幾年,就是朝華城被破,小太子跳牆殉國的消息不脛而走。
「這是舊朝有書生畫的太子爺的小像,俺和婆娘就想著每年拜拜,」李貴和他媳婦一起縮著腦袋,聲音低低的,黃銅色的手攪在一起。
「太子爺連墳都沒有,可總要有人記得,大人,你說是不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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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他說完後, 是良久的無聲。
顏懷隱捧著手裡的宣紙,有些木然,聽著他的話, 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還是江斂開口,他對李貴道:「我們二人想借這裡說片刻話,不耽誤過長時間,可以麼?」
李貴連忙道:「可以, 自然可以。」
他和媳婦朝他們彎了彎腰,就避嫌離開了。
後房過來的門也被關上,一時整個大廳除了他二人,再也沒有了其他人。
寂靜的廳堂中,連浮塵都安靜了下來,沒有點燈的大堂里有些昏暗, 只有窗口邊雪白的光漫進來了一團,柔亮的有些刺眼。
江斂伸手握住了顏懷隱的手,拉著他走到了一張四四方方的桌邊。
他在長凳上坐下, 將顏懷隱拉到自己跟前, 把自己放於一個低微的位置, 仰起頭去看他, 目光溫柔。
「阿顏,」江斂摩挲著他的手腕,「現在知道我為什麼把他們的案子從京兆伊府調過來了嗎?」
顏懷隱垂著頭, 長睫下的眸子看著他,良久, 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緊接著悶悶道:「現在有點煩你。」
內心中最隱秘的在意被江斂這麼打開, 顏懷隱下意識地想縮起來逃跑, 卻又因為江斂之於他的特殊, 讓他迫使自己將這份血淋淋的胸腔,顫巍巍地擺在了他面前。
「待會兒給你煩,」江斂將小像慢慢從顏懷隱攥緊的指尖中抽出來,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他輕聲道,「我們阿顏不想說話,就我來說。」
江斂聲音緩慢,帶著安撫的力量:「你去劉卿雲府上,故意驚醒侍女,就是你不確定劉卿雲是不是如陳英所說的那樣,是試探。你將試探遞給劉卿雲,沒過兩日,陳英就消失了,這是劉卿雲的反擊。」
「他能這麼短時間內讓陳英消失,足以見得他的手段,他入仕就是在帝都,幾十年來未曾外放過,雷霆手段下是對朝華城的掌控程度,你說他不出十年就又是一個南陽侯府,阿顏,他已經是另一個南陽侯府了。」
顏懷隱看著他。
江斂握著他的手,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讓自己與他十指交纏:「你也已經發覺了對麼?」
「所以你讓你妹妹去找西北舊部大軍的虎符,不過是找個理由將她送出去,到時若帝都亂起來,她遠在北疆,怎麼選擇都來得及。甚至於皇宮內皇后的退路你也想好了,你回帝都後不與她親近,說著最好再無干係,可你梳理思路時在紙上寫的東西「死遁」那兩個字,是為誰準備的?整個朝華城,你在意的人,誰需要用死遁這樣冒險的法子才能逃離?」
「你將所有人的退路都想好了,鶴羽軍送回家,連帶著霍雲平也回了將軍府,柳長青和齊虞被你送到了南邊。顏懷隱,你自己一個人,是又準備來一次郊外被箭射的鮮血淋漓的模樣嗎?你再丟半條命給劉卿雲,接下來呢,是不是要自己一個人闖皇宮,去殺齊宣昌報仇,將剩下的半條命丟在皇宮裡。」
江斂的聲音不徐不疾,只扣著顏懷隱的手與他對視,聲音很輕,散在這寂靜的浮光里:「阿顏,那麼你說說,你給我想的退路是什麼?你又準備把我送到哪裡?」
良久的無聲後,顏懷隱跨上前了一步,兩人衣擺都挨在了一處,他伸手去勾江斂的衣袖,江斂衣袖的一小塊在他蜷縮起的指尖里變皺,顏懷隱低聲道:「不送你走。」
低垂著眼,片刻後,顏懷隱又重複了一遍:「不送你走。」
江斂被他這眼神看的一頓。
他手繞到顏懷隱腰後,托著他的腰又往自己懷中帶了帶,掌心中的腰肢清瘦柔韌,江斂丈量著它令人心驚的消瘦。
「現在知道這麼看我了?」江斂伸手捂住了他的眼,隔絕了顏懷隱的眼神,才能繼續往下說,「外人都說我黑心黑肺冷心冷情,被你一撒嬌,接下來什麼狠話都說不出來了。」
顏懷隱在他掌心中眨了眨眼,睫毛在他掌心撓出細微的癢意,他溫溫綿綿地道 :「江斂,你捂得我好熱。」
江斂簡直對他無可奈何。
他只好放下手,看著顏懷隱繼續逼自己硬下心腸道:「我知道你在怕什麼,你少時想將大荊於餘暉中拉起,可大廈將傾,大荊覆滅之時你已心死,意氣不再。如今回來,大齊八年過去,似乎已然在慢慢往好的方向發展下去,於是你決定先根除舊朝餘孽,首先就是除掉南陽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