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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下午出去的時候一樣,少年彎腰進了棚子內,就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包圍了起來。
而唯一不同的是,下午還躺在地上的孩子,已經沒有了蹤影。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下一霎那,顏懷隱只感覺道一陣微弱的風從自己後頸刮來,下一瞬,就被一雙手抓住後頸處的衣領狠狠地往後扯去。
只來得及將懷中的顏岫青輕輕扔到木板床上,顏懷隱就被扯住嘭的一聲地摔在了地上。
他脊背一痛,帶著喉嚨一癢,就想咳嗽。
可還沒來得及咳嗽,腰上就坐上了一個人。
咳嗽被壓的變了形,頓時變成了一聲壓在喉嚨間的悶哼。
顏懷隱本就對疼痛早已習以為常,在躺在地上的那一瞬間,他就有了應對,腰被固定著不能動,少年肩頸一歪,來掐他脖子的手就撲了一個空。
就在同時,右手短劍出鞘,滑到手心裡。呼吸間顏懷隱左手就撐著地抬起了身子。
一切不過轉眼間,短劍的劍尖便已經在黑暗中精準地點到了身上脖子上。
他情況不太好,身上的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只能憑著一股攢了許久的力氣偷襲顏懷隱一下,一擊不成,就再難積攢起下一次力氣。
不但他自己這麼想,被他坐著的顏懷隱也想到了這點,少年黑暗中揚了揚下巴,正要讓身上的人滾下去,就感覺到短劍下的頸子猛然一墜。
他身上的這個瘋子,竟然不顧自己的死活,拼著脖子會被短劍割開一道口子,也要想著咬顏懷隱一口。
顏懷隱只來得及一歪頭,身上的人已經低下頭來,沒咬住他脖子,卻狠狠地咬在了他鎖骨上面。
帶著痛楚聲的悶哼終於脫口而出,咬著他鎖骨的人跟狗一樣,犬牙陷進柔軟肌膚內,一得手就再也捨不得送出口。
顏懷隱被咬的手一抖,指尖一松,短劍咕嚕嚕地滾到了一邊。
他握緊拳頭,對著身上人的腹部連捶了幾拳。
無盡的黑暗中,兩人像撕扯的野獸,糾纏在一起,誰也不肯讓誰一寸。
顏懷隱不知錘了多少拳,終於有一拳捶到了身上人肋骨上面,許是小孩肋骨上有傷,被顏懷隱捶的哼了一聲,鎖骨上的牙冠才一松。
身上的人被迫瀉了力氣,再也沒有力氣,從他身上滾了下去,摔到了一邊。
顏懷隱只覺得他鎖骨處的肉簡直要被這狗東西用牙硬給扯了下來,疼的他整個左肩膀都沒了知覺。
可來不及看傷勢怎麼樣,顏懷隱硬撐著起身,趁著身邊的人一時沒了力氣,從自己衣裳上撤下幾條布條,在黑暗中將那孩子的手腳都給捆住了。
等把人捆結實了,他才來得及顫抖著手,將剛剛出門找到的半截蠟燭給點燃。
方才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甫一點開蠟燭,明亮的光讓棚子內唯二清醒的兩人都微微眯了眯眸子。
等適應了光亮,顏懷隱往被捆孩子的方向一看,就撞入了一雙死寂的眸子。
剛剛黑暗之中發生的事情也算是體力活,顏懷隱坐在地上,點蠟燭時都要竭力忍住不要喘息,而這雙眸子的主人竟然沒有一絲波動。
像一捧被燃燒成灰燼的枯木,沒有一絲人間的底色。
他脖子上被顏懷隱的短劍割了一道不小的口子,正在往外溢著血,可卻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不管昏著醒著,都沉寂的不像活人。
除了咬人的時候。
見顏懷隱望向他,他只斂了眉,一副願賭服輸等顏懷隱來殺他的模樣。
十七歲的少年靠在木板床邊,倒是要被他給氣笑了。
這死小孩。
顏懷隱沒有理會他,伸手小心掀開衣襟看了一眼被咬的地方,少年人皮肉薄,鎖骨處已然腫了起來,被咬破了皮,滲出了不少血。
深紫一片,高高腫起來,和周遭瑩白的膚色一對比,瞧著可怖。
顏懷隱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情況如何,就將衣襟重新覆上去,他剛要想想那躺在地上的那死孩子該怎麼辦,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哥哥。
像是觸碰到了某種機關,顏懷隱聽到這聲呼喚,眉目驀地溫和了下去,連笑意都真實了幾分。
他回頭,就看到顏岫青正睜著一雙眸子,靜靜看著自己。
他不顧疼痛,伸出手將妹妹抱在自己膝蓋上,單薄少年溫聲道:「哥哥在。」
顏岫青像做了一場噩夢一般,愣了一會兒後,頭深深埋在他懷中,顫抖著:「娘死了。」
顏懷隱頓了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又說了一遍:「哥哥在。」
顏岫青在他懷中哭了多少句,他就說了多少句的哥哥在。
小姑娘哭累了,顏懷隱才將饅頭一點點沾著水,餵給她吃。
吃了幾口指甲塊大的饅頭,顏岫青就抿著唇搖頭:「我不吃了,哥哥吃。」
顏懷隱笑了笑,將她重新放回木板床上,拿著那一小塊饅頭蹲到了地上被捆著的孩子身旁。
燭火影影綽綽,他瞳孔比常人較黑些,一雙形狀姣好的眸在燭火折射下一片隱晦的璀璨。
顏懷隱望著小孩的眼,聲音淺淡:「想活下去麼?」
地上的孩子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話。
顏懷隱也沒指望他回答,只輕輕掰下一小塊饅頭,送到了他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