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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顏懷隱笑道,「是覺得老爺這稱呼挺新鮮的。」
江斂如今不過二十歲,加冠之年,就被人稱了老爺。
顏懷隱覺得比掌印和九千歲好玩些。
他這麼說,江斂卻是道:「喝不喝這新歲酒,權看顏大人吧。」
他將決定權交給了顏懷隱。
老管家一怔,揚起爬滿層層疊疊皺紋的臉,朝顏懷隱看了過來。
顏懷隱決定並沒有做的很慢,他伸手去拿食盒裡的綠豆糕,笑道:「我深夜來訪,算不上正經客人,就不浪費那新歲酒了。」
新歲酒含義太過特殊,顏懷隱不想去承這份情,況且江斂這人心思難以琢磨,他到底想不想讓自己承情,顏懷隱一時竟捉摸不透。
他這麼說,江斂淡淡地看了老管家一眼,老管家心領神會,彎著腰退了出去。
轉眼間,空闊的堂屋中便就又只剩下了兩人。
千歲府太靜了,可它偏生又坐落在一個大夜市旁,夜市喧囂,一片寂靜中,能隱隱約約聽到長街傳來的笑鬧聲。
這聲音極小,若有若無的,落到這千歲府中,反而能讓人生出點心安。
在這樣的氛圍中,顏懷隱將食盒第一層的綠豆糕遞給了江斂。
整整齊齊的四塊。
江斂垂眸看著他推過來的綠豆糕,笑了:「只住四天?」
顏懷隱認真道:「先住四天。」
四天內若他想辦的事辦成了,江斂恐怕會更想殺了自己。
顏懷隱是在這裡認認真真地算一筆帳。
江斂讓他住進千歲府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目的,顏懷隱只能抓住他規則中對自己有利的地方,再將這個利處盡力放到最大,以達到他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說先住四天,四天後江斂發怒他就離開,若江斂不介意與他周旋的話,南陽侯府倒之前,千歲府是個再好不過的避難處。
顏懷隱不是個清高的人,使點卑鄙手段,借點九千歲的庇護,他自然再願意不過。
他說的認真,江斂竟然也順著他說的話接了下去,他聲音淡淡的:「若是四天後你還想住,這綠豆糕壞了怎麼辦?」
顏懷隱愣了一下,他思考了一會兒,慎重其事地道:「九千歲非要吃這個嗎,不然我給你做,這樣算不算數?」
兩人借著綠豆糕莫名其妙地開始了一場頗顯正式的對話,從夜涼如水的院子中望過去,燃著融融暖燈的堂屋中,他們對坐著這樣說話,倒像是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夫妻。
可假象終究是假象,江斂還沒有說話,顏懷隱就起了身,他笑道:「九千歲,該去休息了。」
老管家一直在院子外守著,聽到了這話,起身帶著顏懷隱到了一處院子。
顏懷隱就這麼在千歲府中住了下來。
四天的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千歲府很大,多出個顏懷隱來並沒什麼,唯一一點稱得上大變化的是,江斂本是半年都不回一次千歲府,如今這四日,倒是午時傍晚頓頓準時回來用膳了。
千歲府的廚子是老管家花重金請的大廚,當了三年多的擺設,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因而頓頓都是不重樣,盛到桌子上的飯菜樣樣都是極好。
盛夏晌午終究是炎熱,老管家站在堂屋中,看小廝伺候江斂用飯。
他說是看江斂,可眼光還是止不住地往對面瞟。
顏懷隱垂眸吃的認真。
食不語,他吃飯就認認真真的吃飯,慢條斯理的,一下一下吃的仔細,側著去看,只能看到他垂下的纖長眼睫。
有些罕見的乖巧。
老管家琢磨著,近些日子都傳江斂喜歡男人,顏懷隱這樣子往江斂身邊一坐,安安靜靜的樣子,很像是...江斂養在府中的男寵。
可他一舉一動又不似男寵輕浮,背挺得筆直,捉箸夾菜的樣子一看就是被精心教導過,透著股骨子裡的矜貴規矩。
老管家看著心想,一點都看不出是從西北偏遠地養出來的樣子。
千歲府的日子歲月靜好,千歲府外,被赤軍圍著的南陽侯府卻少有的兵荒馬亂。
南陽侯府的書房內,侯夫人朱氏正站在書桌旁給南陽侯研磨。
南陽侯伏在案上寫信,眼角的褶子都疲憊地耷拉了下來。
整整兩天兩夜,他不知道寫出去了多少封信。
這些信會送到各式各樣的人手中,有的人接了信會幫助他,有的人會覺得南陽侯府這次徹底惹了承德帝和江斂,再也翻不過身來。
南陽侯要在能幫他的這些人中,為南陽侯府求得一線生機來。
最後一筆落完,墨干,南陽侯府將信遞給朱氏時,手都顫抖地折不了紙。
朱氏連忙伸手,將信從南陽侯手中接了過來。
南陽侯疲憊道:「這封信給府外的赤軍,讓他們呈於陛下。」
承德帝只讓赤軍圍了南陽侯府,並未讓赤軍進來,南陽侯府一眾家眷沒有受驚,甚至可以每日派三個小廝上街去日常買辦。
不像陳和的府,已經快被赤軍拆成了稀巴爛。
承德帝這麼做,是在等南陽侯解釋。
南陽侯看出了這一點,才敢在這個時間段送出去這麼多封信,這些信果真也沒遭到赤軍的阻攔。
朱氏道:「朱梁就在外面,我讓他進來拿信去送。」
赤軍圍侯府的時候,朱梁就在侯府,被困在府中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