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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嚇到這看起來嬌嬌貴貴又病弱的小太子,於是閉了嘴,狠狠地點了點頭。
瞧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顏懷隱眉間就多了點笑意。
他伸手拍了拍江斂的頭,笑道:「好。」
江斂頓時僵在了那裡。
幸好此時漫天風雪,他臉頰上又都是血,才無人瞧見他霎時間紅了的臉。
常寧在旁邊瞧著,眼見著顏懷隱換了方向,適時地插嘴問道:「殿下,是不去王大人府上了麼?」
顏懷隱輕聲道:「去刑部。」
常寧心中就有了數,哎了一聲:「殿下,刑部還有一條街才到呢,老奴使人給您牽連馬車來吧?」
顏懷隱笑了笑:「不用,走路便可。」
常寧臉頓時皺成了一團。
「急什麼,」顏懷隱笑他,「若母后責怪,孤給你擔著。」
老太監臉色並沒好多少,只用傘又將顏懷隱罩的緊實了一點。
江斂在旁邊跟著,看著小太子與常寧聊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顏懷隱又一次喚他。
江斂只哎了一聲,就覺得眼前一黑。
隨即肩上一陣厚重的暖意。
顏懷隱將披著的大氅脫給了他。
江斂將頭從大氅里冒出來,就聽見周圍一陣驚呼,顏懷隱一個目光掃過去,便都收了音。
只是望著江斂的視線恨不得將他戳死。
江斂披著大氅,一時說不上話來,愣愣地去看顏懷隱。
穿著大氅不顯,脫了大氅,小太子風雪中單薄極了,不比雪片子厚幾分。
「走吧。」顏懷隱對他說。
江斂便穿著大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顏懷隱身形比他高挑很多,大氅披在他身上還拖出去一截,瞧上去有些滑稽。
但很厚很暖和。
江斂凍狠了,腦子說著不該要,身子卻不聽話地將大氅裹緊,恨不得頭都縮在裡面。
不一會兒,身子就暖和了起來,渾身傷口開始泛癢,手也熱了起來。
顏懷隱比他快一步,江斂跟在他後面,就去瞧他垂在身側的廣袖。
和剛剛記憶里冰冷的觸感。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伸進懷裡乾淨的裡衣上抹乾淨,等手變成身上最乾淨的地方,瞧不出一絲髒污後,江斂抬腳追到了顏懷隱身側。
顏懷隱的袖子被拽了拽。
他一低頭,就看見了一張泥混著血的臉。
那臉的主人朝他伸出來一隻異常乾淨的手,道:「殿下手冷,握我的,我的暖和。」
顏懷隱怔了一下,笑了。
他揚了揚胳膊,給江斂看他被袖子遮住的腰間。
窄瘦的腰間掛著一柄長劍。劍鞘漆黑,鞘上刻著三個鋒利的金字——尚方劍。
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是殺人的劍。
顏懷隱對他笑道:「我要握劍。」
江斂看了看漆黑冰冷的劍柄,執拗道:「劍冷,我的手暖和。」
常寧徹底在旁邊看不下去,呵斥道:「你這小子,怎這樣不知好歹......」
他話沒說完,就愣在了那裡。
顏懷隱竟真鬆了劍柄,握上了遞給他的手。
溫暖的,在大雪中乾燥的。
帶著玉冠的少年不再握劍,牽著小孩走在一層又一層大雪覆蓋著的長街上。
他們遠方是一家家燃起的滿城錯落炊煙,並著大風連空,蒼山覆雪。近處是相隨與共的暖意,不算長的路,顏懷隱牽著江斂,長袖垂下,將兩人相握的手遮住,走的一步比一步安穩。
常寧噤了聲,心中嘆了一口氣,抖了抖傘上的雪,雪花從傘上簌簌落下,轉眼又被呼嘯長風卷進高空中。
老太監撐著傘,緊跟在兩人身後,靴子踩在雪地里,發出吱呀吱呀的響。
能下雪是好事。
今年不太平,冬日卻逢厚雪,是吉利事,來年總該是個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好光景。
老太監凍的頭都疼,風雪中看著江斂匆匆地想,這孩子命硬,青苗似的,被雪壓淹死前,遇見了他們家殿下給了一條活路。
風雪折不斷的苗,來年指不定能長成棵大樹。
可常寧隨即又自嘲般地搖了搖頭。
來路多波折,光景總不定,殿下且不能自渡,又指望誰記得他的好呢?
——
刑部因為顏懷隱的到來一片兵荒馬亂。
誰都知道太子殿下近來到哪裡殺到哪裡,渾身都冒著血腥氣,如今來了刑部,刑部的人戰戰兢兢,從上到下都開始懷疑刑部有沒有平王的人?
沒有啊,刑部尚書孫大人不喜結黨,只孤身一人帶領刑部兢兢業業地貪,滿朝文武誰不贊一聲他們刑部的人心無二用!
刑部辦公的大堂燒著暖和的銀絲炭,一片濃濃的暖意。
顏懷隱牽著江斂進了屋子,滿堂的人不敢去瞧他,只偷偷地去瞄被他牽著的江斂。
孫尚品不在,顏懷隱落座後,刑部侍郎立在他身側,小心翼翼地笑道:「殿下可是要刑部辦什麼事?今日雪大,殿下何必親自來,命人吩咐一聲便是了。」
顏懷隱朝他勾了勾唇,卻是對身側站在鶴羽軍前方的霍雲平道:「把王儒給孤押來。」
鶴羽軍與其他人不同,只聽命於顏懷隱一人,霍雲平接了命令,抱拳行禮後,無視滿屋各異的眼神,冷著臉出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