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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了磨。
他看了一眼顧還山,仰頭悶了一口酒,嗤笑道:「毛都沒長齊的蛋, 瞧你這副狗樣子。」
顧還山眼珠動了動,去瞧他踩在床邊的鞋, 鞋底厚厚一層泥, 摻著黃沙, 是剛剛拖著他一步步回來時弄上的。
顧還山啞聲道:「我下次再試。」
「你爹的, 」伍長一抹嘴上的酒,破口大罵,「你他爹下回死外面老子也不管了,狗爹養的玩意兒!」
顧還山到底也沒有死在大風裡。
他戰勝了大風,許多年過去,整個北疆,只有顧還山一人能在大風來的時候走在外面。
狂風吹亂他發,從他岩石般結實的肌肉上滑過,再奔向遠方,傷害不了他一分一毫。
只不過風漸漸的也來得少了,聖曜帝登基一年後,在這裡開了互市,與突厥做起了生意,北疆裸/露的大地上漸漸興起一座座城池,也種上了樹。
黃沙少了下去,從前的風急,如今刮過來,倒顯得溫吞許多。
人多了富足了就開始思淫/欲,在漸漸起了幾個青樓後,顧還山府上緊鄰的一條街上竟然開了一個小倌館。
從前有屬下邀請他去青樓,他也多少配合他們鬧一鬧,這次屬下邀請他去這個小倌館,顧還山也就去了。
他去是去,也從不拘著手下的人,只不過自己只喝酒不沾色,下面的人都懂他的脾氣,便也沒叫人近他的身。
顧還山咽著喉嚨里的烈酒,眯著眸去看台下跳著舞的少年們。
這是他剛來北疆時帶他的伍長喝的酒,北疆人都喝這種酒,叫「醉鷹」,烈而暖胃。
小倌館剛開業不久,找來的少年們美而青澀,跳舞時大半的肌膚露出來,在燈光下盈著一層白膩,讓人忍不住去把玩。
顧還山看了一會兒,放下了酒罈。
酒罈在紅木桌子上碰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大堂里頓時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他。
顧還山歪了歪頭,拿劍的手指了指中間,聲音被酒浸的有些啞:「你出來。」
他如今再也不是那個輕易就會紅了臉的少年郎,聖曜帝不是小氣的人,顧還山在北疆一仗打的比一仗漂亮,賞封的聖旨也就一封接著一封的從朝華城遞到了他手上。
沒過多少年,北疆便沒有人敢抬頭看他了。
北疆的大風吹結實了他軀魄,也吹散了顧小將軍,變為了顧將軍,再到顧大將軍。
台上中間只有一個少年郎。
他是這當中最漂亮的,被放在了最中間領舞,雪白臂膀上,一雙眸子盈盈。
他安靜地走到了正中間,跪下給顧還山行禮磕頭。
顧還山安靜看著,他隨手捉起桌邊一把扇子,扔進了少年郎懷裡。
「打開,」顧還山看著他,「把臉遮起來,只要眼。」
少年郎慌忙接住扇子,站起身來,慢慢打開摺扇,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只從摺扇上方露出一雙眸子,欲拒還迎地去瞧他。
他一雙眼睛好看極了,調\教他的老爺都說,生平看過的美人中,屬他的眼睛最好看。
顧還山與他對視,看得少年郎眼尾都燒了起來,良久道:「下去吧,不像。」
雖也算不俗,可顏懷隱的眼比他要好看很多,那雙眼平日裡笑著,不笑的時候眼尾也會微微往上揚起些弧度。
這細小的弧度是怎麼遮都遮不住的,天工之筆,上天將最美的一筆落在了他眼尾。
他許多年前流失在朝華城外,躲在草叢中,看見湖裡的少年時就忘不掉了,當那少年多年後回來朝華城後,無論怎麼遮掩,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認了出來。
看,他才是第一個發現顏懷隱真面目的人。
燭光下的少年聽他這麼說,頓時紅了眼,眉目間更顯得可憐,一時比女子都惹人垂憐。
顧還山不再看他,重新拿起了酒罈。
是他一時恍惚,覺得有三分像,就動了心思,此時見人哭了,顧還山頓時連那三分像都瞧不出來了。
顏懷隱不會這麼哭,事實上顧還山沒見過他哭,他只見過顏懷隱笑。
他笑起來不是漫不經心,反倒多少帶點真誠,好似世間萬物都可以在他眼裡得到點垂憐,但卻不顯得過分柔弱,十八歲的顧還山在那雙眼裡心跳如擂。
他那晚雖表示了對這個少年不感興趣,可這畢竟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叫人來自己身邊,第二天清早,這少年就被小館館送到了他府上。
他哭的涕泗橫流,說顧還山若是不要他,回去自己就要被打死,顧還山最終還是把他留在了府上。
他府上大又空,顧還山隨便將他塞到了一個小院子裡,餓不死他但也不見他。
一開始這少年郎還有些心思,顧還山行軍回來後,總能見到他等在府門後,點著燈,手裡抱著件乾淨的替換衣裳或是個食盒子。
可顧還山晾他了三四年後,慢慢的就看不見他了。
又過了兩年,少年來向他辭行。
是個冬日,正是新桃換舊符的日子,北疆今年暢快,足足下了五六日的大雪。
雪停了的第二天,少年和他辭別。
「總待在北疆也沒意思,我還沒去過南邊呢,」他待在顧還山身邊這麼多年,也瞧出了幾分他的心思,「將軍又不要我,我在府中吃白飯,也不好意思。」
「好,」顧還山點點頭,「你去帳房支走兩百兩銀子,路上遠,銀子總是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