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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沉默了一瞬,突然張開了嘴,狠狠地咬住饅頭往嘴裡送,那架勢恨不得將顏懷隱的手指頭都吞之入腹。
顏懷隱望著他的動作就笑了。
「這些都是你的,」他揚了揚手中小半塊饅頭,「想吃的話接下來的日子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懂麼?」
江斂費力吞著口中的饅頭,乾澀的喉嚨接觸到更堅硬的饅頭,被迫分泌出唾液,混雜著飢餓,這麼硬生地咽下去,竟有股子血的腥甜。
可到底吃進去了食物。
有吃的,就能活下去。
顏懷隱也不急,就這麼慢悠悠地拿著饅頭等他回答。
良久,江斂點了點頭。
顏懷隱就笑了,他笑的開心,可手上也不停,少年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個東西,塞進了江斂嘴裡。
見糖豆被江斂咽了進去,顏懷隱才笑盈盈地道:「毒藥,記得十天來我這裡要一次解藥。」
飢餓到下意識吞咽的江斂:「......」
顏懷隱沒有忽略臉色更加陰沉的江斂,幸而他也不在意,只笑道:「叫什麼名字?」
江斂靜默了一下,淡聲道:「賈得。」
他一出口,嗓子也是啞的厲害。
兩人這方面倒是狼狽到一塊去了。
他去看顏懷隱,不肯吃虧似的,終是問了見面來的第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顏懷隱聞言,垂眸笑的無害:「甄不了。」
「吃吧,」他終於將手中的饅頭送到江斂唇邊,溫聲囑咐道,「慢點吃,我皮薄,向來經受不住狗咬。」
第3章
說是和江斂達成了所謂的協議,可顏懷隱還是將他捆了一天一夜。
流民群聚集在朝華城外,有些一技之長的去燒殺搶掠,沒什麼才能的,除了活下去這件事外,也無其他事可做了。
活下來的人,兩隻頭碰在一起,便多愛抓緊時間聊些天。
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照得人骨頭髮酥,就曬出了許多閒著沒事做聊天的人。
顏懷隱棚子外的一顆柳樹下,就聚集著七八個人。
顏懷隱靠在柳樹上,垂著眼睫一邊去聽旁邊的人聊天,一邊去看在秋娘懷中玩的開心的顏岫青。
小姑娘臉上雖灰撲撲的,但一雙眸子水潤潤地乖巧,瞧的人心生歡喜,秋娘笑盈盈地抱著她,逗小貓似的用手去撓她的下巴。
旁邊一個大漢和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正在關心如今朝華城裡的新帝陛下在幹什麼,顏懷隱就在旁靜靜聽著,他不插一句話,倒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那可不是平王了,」光著膀子的大漢一拍大腿,「從昨兒起,就是承德帝了。」
平王齊宣昌三日前攻破帝都朝華城,第二日便迫不及待地稱帝,改國號為齊,自封承德帝。
崇元四十二年,明勝帝蕭韶執掌大荊的第四十二個年頭,終於憑四十二年如一日的孜孜不倦的努力,成功的將荊朝的江山改朝換代,全了他視為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平王齊宣昌的一個皇帝夢。
他的頭顱被平王齊宣昌砍下來,掛在了朝華城最繁華的花萼樓上,如今不過三日,從花萼樓下走過,說不定還能看到花萼樓下被明勝帝鮮血染紅的青磚。
「前朝皇帝死有餘辜,」書生模樣的青年人細聲細氣地反駁大漢,頗有些諫臣的風骨,「可如今這個承德帝,平王時候做下的事,諸位又不是不知道......」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大漢拽著脖子捂住了嘴。
「呸,呆子!」大漢伸手去擰他的耳朵,「你要找死就自己去死,別拉上我們!」
書生拼盡全力將自己的嘴和耳朵從大漢手裡拯救了回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不敢一個人去和大漢決一死戰,眼珠一轉,就瞧上了旁邊的顏懷隱。
他沖顏懷隱慢吞吞地喊道:「這位兄台,你說是不是啊?」
「我倒是聽聞前朝皇后娘娘上吊殉國了,」顏懷隱沒骨頭似的靠在樹上,沒有附和書生,而是彎著眸,隨意問道,「兩位大哥可聽說過皇帝陛下將她葬在了何處?」
他一張口便是問的如此宮闈秘事,他敢問,那兩人竟然也敢答,書生伸出細長指尖點了點自己的下巴,高深道:「咱們如今這位陛下的妻子曾與前朝皇后娘娘是閨中密友,想必是會好好安葬她的。」
「前朝皇后娘娘上吊殉國,小太子跳城牆殉國,只有前朝舊帝...」說到這裡,他頗為恨鐵不成鋼地嘆息了一下,活脫脫像面臨自己那不好讀書的犬子一樣,「真是...唉...!」
雖說前朝亡了,舊帝也沒了,可到底輪不上他當這個爹,書生這番作態沒引起大家的共情,反倒惹得大漢踢了他一腳:「如今陛下的妻子雖說是前朝娘娘好友,可她更是舊帝的親妹妹,她自己還不知道處境如何呢,哪裡顧得來多年未見的好友?!」
兩人緊跟著便繞著如何給前朝皇后娘娘收屍這件事吵了起來。
秋娘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此時躊躇了一下,到底忍不住問道:「哥兒,你那屋裡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啊?」
一會兒發出一陣動靜,像是人在撞牆。
顏懷隱笑意又大了幾分,溫聲道:「不過是前兩日捉了只野狗。」
秋娘:「......」
方圓幾十里別說野狗,野人馬上都要被捉過來燉湯喝了。那屋裡哪裡會是什麼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