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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懷隱維持著殺死他的動作,面容詭異的平靜,他眼睫深深地壓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兀地從心裡返上來一股子嘔吐的衝動。
作嘔的衝動來的洶湧而猛烈,顏懷隱的脊背深深地彎下去,頭抵上自己的手,握著劍柄的手青筋爆出。
他的眼睜的大大的,一眨不眨,慢慢泛出一股乾澀的痛,微弱地抵抗著他對自己的厭惡。
直到棚子的門被推開。
刺目的光打進來,顏懷隱像長年蟄伏在黑暗處的動物,被蟄的猛地抬頭,就看到了站在光暈里的江斂。
怔了一下,顏懷隱不動聲色地將短劍抽出來,他厭惡被看到自己這麼一面,沒什麼耐心地輕聲道:「出去。」
可江斂沒有理會他的話,他掃了一眼地上剛成為新鮮屍體的男人,走到了顏懷隱身邊,彎腰拽著男人的手腕,只道:「給我。」
他卻沒有拽動。
江斂一抬頭,就看到顏懷隱摁著屍體,一雙眸子睜到最大,瞳孔一動不動,警惕地看著他。
護食一樣。
江斂一頓,終是難得的又添了一句:「放心。」
他緩慢的地將屍體從顏懷隱手裡一寸寸地拽了出來。整個過程,顏懷隱就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直到江斂將屍體完全拽走。
終於將屍體拽了過來,江斂沒有停留,就要拖著屍體出去,他走到門口,又重新看了一眼棚內怔怔地顏懷隱,只道:「你想出來的時候再出來。」
棚子外亦是一片寂靜,棚子內的慘叫聲沒有瞞過棚外,可當看到江斂拖拽著一具屍體出來後,還是驚起了一片吸氣聲。
江斂將屍體砰的一聲往中間一扔,十二歲的孩子聲音陰沉冰冷,莫名令人膽顫:「真不巧,他進門不小心絆倒,就摔死了。」
他進門不小心絆倒,就......摔死了......
靜了一瞬,十幾個人立馬如受了侮辱一般的辱罵了起來,可儘管如死了爹媽一般的憤怒,卻時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一步。
屍體還冒著熱氣呢。
鬼哭狼嚎了片刻後,另一道清瘦的身影從棚子裡走了出來。
他不止半張臉,大半個身子都染上了血,有些素淡的眉目間都是些濃昳的鮮血。
他走到江斂身旁,將一隻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將他微微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才看向對面的十幾個人。
他搭在江斂肩膀上的細長指尖中還松松握著一柄染滿血的劍,此時悠悠地懸在江斂胸前,霎時間就將他衣襟上染上了鮮血。
卻也像渡了他一些灼熱的狠戾,襯得他多了幾分煞氣。
顏懷隱彎著眸,滿臉血色,眸色冰冷,可笑意卻溫吞:「不瞞各位,確實是不小心摔死了,誰要是懷疑,不如隨在下去看看?」
他這邊說著,西邊也傳來了一陣叫嚷,眾人扭頭一看,就見張東風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地往這邊跑過來。
許志圍在他周圍,像剛會走的小雞崽一樣撲棱著膀子左搖右晃地吼著:「快,快,再快點!」
張東風提著個腰粗的大棍子,一抹臉上的汗,也回吼道:「他娘的別催了,這不是到了嗎!」
眼見著顏懷隱的人過來了,十幾個憤怒的柵欄兄們就算再痛心疾首沒了兄弟不算,還沒了五十兩銀子,也明白大勢東去江山難收,頓時間散的比來的還要快。
不過張東風和許志跑過來的幾步路的時間,那十幾個老弱病殘就已經跑得沒影了。
而看著人都消失不見了,顏懷隱掛在江斂肩膀上的手一顫,短劍就離了掌心,砸到了地上。
他手顫的厲害。
許志跑到他面前時,就看到他這副滿臉是血羊癲瘋犯了的樣子。他跑的命都沒了,氣還沒喘勻,被這煞神模樣一嚇,呃的一聲,就要顫巍巍地暈過去。
張東風及時伸手接住了他,頗為嫌棄地道:「沒用的東西。」
許志兩眼一翻,命若遊絲:「我暈血。」
兩人活像演戲法似的,許志扶著張東風的肩膀,許是還記得要投奔顏懷隱的決心,捏著鼻子閉著眼就要給顏懷隱撿掉到地上的短劍。
被顏懷隱制止住了。
顏懷隱彎下腰去,穩住了自己顫抖的手,將掉在地上的短劍撿了回來。
見許志一副將要駕鶴西去的模樣,他笑了笑:「幫我看下妹妹,我去洗乾淨。」
他這麼交代了一句,就朝與幾人相反的方向走去。等他走的遠了,許志才詐屍一般地重新活了過來,懨懨道:「我這種讀書人可見不得血腥。」
他和張東風咋咋呼呼,江斂勾著頭,不動聲色地看了顏懷隱背影一眼。
顏懷隱搭在他肩膀上的觸感還在,但又不甚分明,讓人分不清他是倚靠著自己,還是將自己攏在他的羽翼之下。
江斂唯一能清楚看到的就是顏懷隱挺得筆直的脊背,仿若剛剛他在棚子裡崩潰的樣子只是一場幻覺。
顏懷隱輕車熟路地來到了一處被低矮植被環繞的一個小湖泊邊。
說是湖,卻不甚大,它被已經開始茂盛的植被環繞著,唯有穿過繁複地灌木叢才能看到,因此成為了顏懷隱過去半個多月洗澡的地方。
他穿過灌木叢,一步步地朝湖泊走去,可等他到了湖邊,卻是近乎粗暴地撕扯掉了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
顏懷隱低垂著眉,看了看手中已經不能用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