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頁
——
江斂來接顏懷隱時,顏懷隱對他道:「馬車給我妹妹坐,我們走回去吧。」
江斂就和他一路順著新水河往千歲府走去。
這條橫穿朝華城的大河一年四季都是熱鬧的,連冬日都不例外,熱氣騰騰的牛肉湯味飄蕩了河邊一整條街。
正是黃昏,浩大洶湧的橙紅夕陽鋪滿了河,抬眼望過去,每個人都被渡上了層漫漫的金黃。
不知何時下起了雪,江斂撐起了傘,罩著顏懷隱,兩人面容被油紙傘遮著,走在處處是溫聲細語的河邊,像是在這裡安穩地生活了許多年。
顏懷隱看著粼粼的河面,去問江斂:「你讓方知琴寫了我的生平?」
江斂垂眸去看他:「你見到他了?」
顏懷隱嗯了一聲,將柳尚青府中的相遇大致給他說了一下,最後問道:「你讓他寫這些幹什麼?」
江斂頓了頓,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沒有再瞞他:「過段日子該是你的生辰了,我一直在想送你什麼生辰禮物。」
「金銀珠寶都太俗,平日裡送送可以,生辰送便顯得輕浮,」江斂去看顏懷隱的眼睛,「是想將天上的月亮摘下來都送給我的殿下,卻沒有這個本事。」
他低聲道:「我想了許久,想出了這個法子,將你寫在史書上。」
顏懷隱聽他這麼說,愣了一瞬。
他是太子時,不在意這些,承德帝奪了權後,史官被他攥在手心裡成一家之言,更不可能歌頌舊朝功德。
小太子昔年做的事,隨著年歲過去,也許功名不知會被隨意按在誰身上,就算以後史官提筆,一個亡國太子,史書上恐占不了兩行簿字。
顏懷隱想要說什麼,卻被江斂的聲音打斷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東廠、錦衣衛、江北大營二十萬的兵權。」
「我會是你手中永不背棄的最鋒利的劍,或是你身旁只對你搖尾的惡犬。你不願意見到的,我為你除去,你來不及在意的,我替你在意。」
「阿顏,」波光粼粼的河邊,江斂親昵地喊他的名字,「我,荊朝,齊朝都不過是歲月長河中的一滴水,一滴水裡的恩怨情仇,皇權更迭都太渺小。」
「連帶著我的喜歡也都太輕,算不得什麼,所以我要將你的功績一樁樁地寫到史書上,誰也霸占污衊不得。」他聲音很輕,好像只為為說給顏懷隱聽。
「我只是寫出你,不做任何的修飾,成最公正的敘述。」
「但至此後世萬萬年,他們若讚頌這太平盛世的江山,都要引你為證據。他們若唾罵這段腐朽的黑暗,你更是如皓月般的存在。」
江斂突然低聲問道:「你信我嗎?」
顏懷隱聲音有些喑啞:「信你什麼?」
江斂笑了笑,面上少了些陰沉:「信我的殿下就算沒了我的愛,也會成為被千萬人喜愛的存在,而我的愛從不定義你什麼,正史代代流傳,千萬年歲月也就定義不了你,」
「所以我請了方知琴回來,」江斂道,「我不給左右他任何,只讓他最真實地寫你。」
「我要讓他們用最秉公執義的筆,寫萬世流芳的你。」
送給他的殿下萬世歌頌。
「殿下,」江斂微微傾了傘,去碰他的眼睫,「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
第64章
江斂的掌心溫熱, 碰到顏懷隱的眼睫,燙的顏懷隱眨了眨眼。
顏懷隱抬手,握住了江斂的手腕, 將他的手腕拉至了自己身側。
傘又微微往街的方向傾了傾,徹底遮住了兩人的面容,他們另一側,是只有波光的河面。
漫天的夕陽下, 顏懷隱仰起頭,親了親江斂的唇。
這在冬日裡,是一個很輕,但卻很熨帖的吻。
這個吻轉瞬即逝,顏懷隱親了他後就撥正了江斂手中的傘,傘又重新穩穩噹噹地停在了兩人頭上, 顏懷隱輕笑道:「走吧。」
他沒說什麼情深義重的話,兩人走出了一段路後,顏懷隱只是輕聲道:「我記著了。」
江斂捏了捏他的手, 他們繼續往前走著, 直到路過一個地方。
冷肅寬闊的刑場被圍著, 入口處緊緊關著, 身穿鐵甲的兩個將士站在那裡,大雪下一片肅穆。
顏懷隱停在了那裡,江斂打著傘, 和他一起望向刑場。
看了一會兒,顏懷隱笑著對江斂道:「當年你就是從這齣來後跑走的。」
他伸出手, 放在腰側比了比, 回憶道:「當初好像才這麼高, 這么小一點。」
他說完, 側目去看江斂,瞳孔在大雪的襯托下黑白分明:「現在怎麼比我還要高。」
兩人挨的近,袖子都碰在一起。周圍行人匆匆,沒有人注意他們,江斂便在袖子的遮擋下去碰顏懷隱的手:「你當年也才十五歲。」
十五歲的小太子,在風雪中給了他撐起了一片溫暖。
「那時已經快十六了,」顏懷隱目光掠過刑場,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兩人繼續走了下去,「你當時十歲?」
江斂嗯了一聲。
顏懷隱聲音就帶了點笑意:「十歲能記得這麼多東西?」
「能記得,」江斂去看他,「還記得你說不喜歡刑場。」
是因為外祖父一家是在這個刑場被斬首的。
顏懷隱聽到這話,想了想,對他緩緩道:「我外祖父一家本族在寧州,在朝華城除了我娘,並未有其他族人。又因為我娘身份特殊和祖上原因,加之皇帝生性多疑,外祖父簡直不敢邁出寧州一步,處處謹小慎微,就算處死,也應該是在寧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