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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懷隱順著大開的門望進去,就看到院子正中間放著一個官帽椅,而孟靜懸正坐在上面看著他。
他似乎在這裡等了顏懷隱許久,見顏懷隱看過來,他蒼白面容上露出一個期盼已久的笑容,輕聲道:「顏大人來了。」
顏懷隱走進小院子,在離他十步遠的地方站定,頷首道:「孟小公子好。」
兩人像是久別重逢的舊友。
孟靜懸看向他懷中的花,眸光輕閃:「顏大人怎麼還帶著花來了?」
顏懷隱聽他這麼說,從懷中抽出一支花,走近,微微彎腰,遞給了孟靜懸,笑道:「我去見了三娘。」
孟靜懸猛地抬起頭來,一瞬間臉又白了三分。
顏懷隱好笑道:「孟小公子別多想,我沒興趣拿著一個無辜的姑娘來要挾你,我們不過是聊了聊,她托我來送你一束花。」
孟靜懸顯然不相信他這個說法,但還是從他手裡接過了花。
他緊緊地攥著花杆,翠綠的花葉子被他攥出汁水來,一點點浸透他的指尖。
顏懷隱又退回了十步之外。
良久,孟靜懸穩住呼吸,看向他:「你既然敢來,應該就知道會面對什麼。」
他說的篤定:「你出不了這個院子。」
顏懷隱攏著衣袖,靜靜聽著孟靜懸這樣說,等孟靜懸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後,他才開口:「孟公子,我此番來是為了傾覆南陽侯府,不管我出不出的去,南陽侯府都安穩不到明晚。」
「是嗎?」孟靜懸站起來了身,他面色慘白,盯著顏懷隱,遊魂一樣道,「那顏大人看看身後吧。」
他的話音落下,顏懷隱就聽到了一陣甲冑碰撞的聲音,他回過身,就看到木門外鋪的滿滿當當的軍隊。
夜色漸深,顏懷隱一時估摸不了人數有多少,只見最前面的幾排士兵正挽著弓,冰冷的玄鐵箭被他們捏在指尖放在弓弦上,每一根都對準著顏懷隱。
孟靜懸從他身旁走過,出了門外,挽著弓的軍隊見他過來,面無表情地側了側身,讓開了一條縫。
孟靜懸站進被軍隊包圍的縫隙中,轉身望向顏懷隱。
他微微笑了笑:「顏大人,我說了你出不了這院子。」
顏懷隱歪了歪頭,似乎是在想什麼東西,過了一會兒,他恍然大悟道:「私兵,南陽侯府的私兵。」
擅養私兵,是為謀反。
顏懷隱笑道:「孟靜懸,你好大的膽子。」
南陽侯府養了這麼一群拿著武器,穿著甲冑的私,孟靜懸竟然還能跟他們站在一起。
孟靜懸聞言抿了抿唇,他道:「南陽侯讓我殺死你。」
殺了顏懷隱,他父親就不用再去極寒之地受流放之苦。
孟靜懸說要拿他的命,顏懷隱只是頷首道:「我知道了。」
孟靜懸微微抬了抬手,隨著他的抬手,他後面三排挽著弓的士兵又將弦拉滿了些。
箭在弦上,顏懷隱被無數支箭指著,這些箭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顏懷隱就是那隻被兜住的孤鳥,只要扇一扇翅膀,等待他的就是萬箭穿身。
顏懷隱動了動。
一聲呼嘯,他鬢邊的發被掀起,肩膀處一支箭穿過,肩上的衣裳頓破,肩上的血肉被箭劃開,血霎時間湧出來,染紅了他肩頭還未開放的曇花。
放箭的士兵面無表情,一雙眼睛似狼,流暢地從背後箭簍又抽出一支箭,放在弦上拉滿,箭尖再一次指向顏懷隱。
他動一下,一支箭飛來。
南陽侯下令,要將顏懷隱慢慢地折磨死,方可泄恨。
顏懷隱眼睫都未顫一下,仿佛那箭羽刺破的不是他的血肉一樣,他又往後走了走。
他走了十步,直至退到了椅子後面。
他在椅子後面掀起眼皮往外看的時候,一身衣裳已經被箭射的沒有好地方了。
顏懷隱垂了手,輕輕將小臂流到手腕上的血抹掉。
他看著孟靜懸,說出的話還帶著笑意:「孟小公子,此時只有我知道南陽侯養私兵。」
「但是,」他抬眸望了望天色,「你猜猜,陛下會幾時知道?」
孟靜懸的臉色驀地變了。
他冷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朱梁那日給你的紙上,有著南陽侯的私印,有了這道私印和南陽侯的字跡,你才可以動用南陽侯府的私兵。」顏懷隱手撫上椅背,壓住呼吸,身上箭傷的痛開始往骨髓里鑽,可他說出去的話必須平穩。
「孟小公子猜猜,如果我讓人拿著這張紙進城呈給陛下,他半個時辰前出發,現在印著南陽侯府私兵字跡的紙離聖上玉案還有多遠?」
孟靜懸脫口而出道:「那張紙我已經毀了。」
顏懷隱瞬著他的話接了下去,他輕聲道:「那就當那張紙毀了吧。」
「不過,朝華城城門戌時三刻關閉,現在戌時近一刻,要是我的人真有這張紙,他此時已經快進朝華城了,他要真拿著那張紙進了朝華城,孟小公子,你說該怎麼辦呀?」
顏懷隱眉目溫柔:「南陽侯府能安穩到明晚嗎?」
他剛剛說,不管他能不能出去,南陽侯府都安穩不過明晚。
孟靜懸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他抬頭望了望天色。
朝華城城門已經快關了。
來不及做選擇了,要顏懷隱死和南陽侯府養私兵之事暴露這兩件事,並不是一個很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