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孟靜懸篤定道:「火是你放的。」
顏懷隱將視線收了回來,他沒去看孟靜懸,而是去看碰了碰癱在地上的王白錦,溫聲問道:「王公子,你說火是我放的嗎?」
王白錦現在聽見他說話就膽顫,他聽到顏懷隱問他,就想起他剛剛在火中溫言細語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王白錦縮了縮頭,顫著嗓子道:「不,不是他放的,是我非要去賭博,顏先生跟著我來......」
他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在地上抽泣成了一團。
可話中沒說出來的意思昭然若揭——顏懷隱受了王思則之託來管教王白錦,奈何他非要賭,顏懷隱管不住他來安順大街,無奈下只能跟著他來,卻不巧遇上了走水。
孟靜懸眯了眯眸子,沒有說話。
一切都太順理成章了,所以一切都不可信。
不過他向來有張會說話的嘴,孟靜懸面上笑盈盈地道:「那倒不知道是誰了,朝華城中,竟還有這樣的人敢這樣與南陽侯府叫板。」
真是......自不量力。
孟靜懸將後面這句話吞進了腹中。
飛蛾撲火,撲向火的那瞬間最起碼能煽動絲風,顏懷隱放了這把火,燒不了南陽侯府,只能將自己焚了給安順大街陪葬。
顏懷隱聽了他這話,卻是將視線收了回來,他沒有接孟靜懸的這句話,只是問道:「孟公子那日給我送請帖是有什麼事嗎?」
兩人已經在這雅間坐了許久,孟靜懸東扯西扯,說些漂亮話,就是不說他找顏懷隱是為了何事。
孟靜懸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笑道:「前幾日還有事,現在無事了。」
如果這把火是顏懷隱放的,顏懷隱應該活不了多長時間,一個死人,孟靜懸自然沒有了跟他周旋的必要。
孟靜懸拿起桌上的酒杯,遙遙給顏懷隱遞了遞,錦衣的小公子輕聲道:「顏先生,回見。」
顏懷隱聽他這麼說,嗯了一聲,他彎腰拽著王白錦,松松一抬手,人就扛麻袋一樣被他扛在了肩膀上,顏懷隱客氣道:「孟公子,回見。」
他說完話,扛著人就要出去。
安順大街被燒了,唯一「碩果僅存」的安和酒樓里沒有人還有心思吃飯,顏懷隱推開門,門外的走廊里空無一人。他身形高挑清瘦,即便扛著王白錦,日光也將他影子拉成了一道很淡薄剪影。
酒樓外是沸騰的喧囂,不到一個時辰,這喧囂聲就會傳到承德帝耳中、南陽候耳中、江斂耳中、大齊滿朝堂官員耳中,緊接著整個朝華城都知道南陽候府下的安順大街被人一把火燒了。
不在乎侯爺滔天權勢,不在乎帝王天子怒火,南陽候府幾十年來無人敢忤逆的權威被這放火的人撬開了一角。
權勢威嚴算什麼,不也被這縱火人摔到了陽光下,天下百姓都會看到,大人物們如何被螻蟻拽著頭,迫使他們彎下了腰。
即便這個螻蟻是個西北舊部送來供承德帝瀉火的棋子,身無一物一身嶙峋病骨,都不知道能再活幾年。
孟靜懸看著顏懷隱的背影,他隱隱感覺到放的這次火和貴妃宴祥林池有關係,可他卻猜不到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顏懷隱還會幹什麼?
孟靜懸扶著桌子的手一緊,猛地開口道:「我會把所有的懷疑都呈於陛下。」
他這話出口後,他前方那道身影靜了一瞬,隨即轉過來了身子。
他已經出了屋子,此時與孟靜懸隔著一道門,顏懷隱道:「好。」
沒有一絲驚訝恐懼,只輕輕巧巧說了句好。
孟靜懸今日跟他如何說話,他都是這副樣子,說是溫和,實則是什麼都不在乎的無所謂。
孟靜懸怎麼做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孟靜懸提了呼吸,盯著顏懷隱道:「我還會告訴陛下,那夜是你和掌印一道坐著馬車出了宮門,你是西北舊部的人,半夜私會權臣,會有什麼後果不必我說吧。」
眾人都說那夜和江斂坐一輛馬車的是孟靜懸,可到底是不是自己,孟靜懸心中最清楚。
他猜了又猜,只能是顏懷隱。
顏懷隱點了點頭,溫聲詢問:「還有麼?」
孟靜懸手不自覺地死死抵著桌角,話中卻不願意泄露一點緊張。
他今日所有的周旋,都為了接下來這句話,孟靜懸輕聲道:「告訴我你要幹什麼,我就可以幫你保守秘密。」
顏懷隱聽了他這話,愣了一瞬,笑了。
他很白,本身就是一張絕好顏色的臉,即便拿了面具遮住,初看是平平無奇,細看也能看出很美的骨象。
尤其是此時的笑中含了點真情實感,更是令人心動的樣子。
顏懷隱卻真覺得好笑,孟靜懸竟是要要挾他,然後再馴服他。
他笑容溫和,問道:「孟公子,你知道接下來南陽侯如何,南陽侯府如何,是看誰嗎?」
孟靜懸眨了眨眼,下意識回答道:「看陛下或是掌印。」
「不是,」顏懷隱歪了歪頭,像是說個很平常的事那樣,他笑道:「是權看我怎麼想。」
他說,權看他怎麼想。
孟靜懸一時竟不知怎麼反駁他。
而對面的人眉眼一壓,驀地生出了點孟靜懸在承德帝身上都沒感受到過的冷峻。
「孟小公子,」顏懷隱瞧著對面眉目栩栩的小公子,「我曾經有些事沒辦成,可這些事我實在是想辦,於是來了朝華城,趁著還能活的這幾年,將這些事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