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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逃至朝華城,心中怨氣滔天,含著對劉卿雲,對顏懷隱的恨,進了城後誰也沒告訴,就一路奔襲而來——沒有人知道南陽侯府曾經的大小姐還活著。
她在世人面前,本就是死了的。顏懷隱此時殺了她,沒有人知道。
陳英緩緩掃視了一圈院中的人——都是這個清瘦青年的親信。
她臉色又白了兩分。
陳英如同一隻被箭釘住了翅膀的鳥,被釘住後還招來了一群圍著她的獵人,瑟瑟的連逃都沒地方逃。
「打個賭吧,」顏懷隱看她嘴唇都在哆嗦,眉眼愈發溫和,「我給陳姑娘準備一間房,陳姑娘敢住在這裡,我就敢查一查劉卿雲。」
陳英朝他看過去,就見顏懷隱再也沒看他,轉身回了屋子。
他進去後,連輕走上前,看著髒兮兮的陳英:「陳姑娘可要留宿?」
——
江斂從宮中出來後,已經是夜半三更,等他馬車穿過喧囂的州橋夜市,到了顏懷隱府的大街時,一抬眼,就看到了顏懷隱府門前點著的一盞小燈籠。
那燈籠指引著他進了府,江斂輕車熟路地穿過小小的前院,進了後院,就看見正中央屋子中的燈還亮著。
微弱燈光下,顏懷隱站在那裡,臉上被渡了著層柔和的光。
他沒有帶面具,露出了刻意遮掩的膚色,燈光下竟比雪都要白上幾分,卻不慘冷,而是溫軟到膩人,以至於晃眼。
而眉目間又都是慵散的懶,那淡淡的倦意在見到江斂後才消散了幾分。
顏懷隱看到江斂後,朝他眨了眨眼,江斂就像話本里被勾住了魂的書生,一步步心甘情願地朝他走過去,直到站到了他身前。
江斂擋住了朝顏懷隱刮來的寒風:「怎麼不進屋?」
「等等你,」顏懷隱的聲音混在夜晚清冷的風雪中,冷浸浸的,很好聽,「也順便想些事。」
江斂嗯了一聲,微微彎腰抱住了他,兩人就在青瓦下的微微燈火中相擁。
他比顏懷隱高些,這麼一抱,就將他整個人擁進了懷裡,一瞬間冬夜的冷寂被隔絕,溫暖來的下一個瞬間,顏懷隱的耳尖被親了親,江斂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一下午沒見了,討個獎賞。」
顏懷隱被他親的耳際泛癢,不由自主地想仰起頭來躲一躲,就被江斂趁虛而入的一路順耳際而下,流連到了脖頸處。
以至於到最後顏懷隱伸手去推他的下巴:「江斂。」
江斂抬眸,看著他的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
他臉上很少有笑意,顏懷隱怔了一下,剛要問他,就聽見江斂道:「剛剛在看雪?」
顏懷隱聽他這麼問,抬眸看向他:「算是吧。」
「殿下,你想事情的時候什麼都看不進,」江斂笑意又大了些,指腹摁了摁他微涼的眼角,「雪花並沒被你放在眼裡,可現在你的眼裡卻有我。」
顏懷隱愣了一瞬後,笑了,他主動去牽江斂的手,沒有反駁他的話:「走吧,風雪大,我們進屋。」
兩人進屋後,顏懷隱大致將陳英的事情給江斂說了一遍。
江斂透過窗戶去看院子東邊那間寂靜無光的小屋:「陳英現在就在那裡面?」
「嗯,」顏懷隱坐在床上,已經是一身要入睡的裡衣了。他將束髮的玉簪拔了出來,流水的發瀉了滿身,「我嚇唬了她一下,把她嚇的留在了這裡。」
江斂關上了窗戶,回到了床邊,坐到了顏懷隱身邊,伸手接過了玉簪,將他散亂的發一點點歸置整齊:「你信她說的話?」
顏懷隱沒有一絲猶豫:「不信。」
「劉卿雲是我當年一手提拔上來的,」他慢慢地跟江斂解釋道,「他是那種全天下讀書人想像中自己該有的樣子。」
鉅學鴻生,魁壘之士。
讀書人各有各的私慾,因而成不了聖人。可劉卿雲沒有私慾。
他是活著的聖人。
「他做了許多事,」顏懷隱垂下眼睫,「是真真正正為百姓做事實,被百姓稱之為活菩薩的人。」
江斂下巴擱在他頭頂上,垂眸把玩著顏懷隱細長瑩潤的手指,聞言笑了笑,輕聲道:「騙子。」
他捏了捏顏懷隱的指骨:「叫我看看你嘴裡有幾分實話。」
顏懷隱笑著避開了江斂伸向他唇的手指。
「我錯了,」他握著了江斂的手腕,扭過頭去看他,「不騙你了。」
「我是懷疑了劉卿雲。」
若是不懷疑,就不會留陳英,一個嚇一嚇就能唬住的姑娘,根本不可能掰得倒劉卿雲。
正是因為懷疑了,才留她在府中,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以免劉卿雲殺人滅跡。
他剛剛那番話,能騙得了很多人,卻騙不過去江斂。
顏懷隱此時才微微嘆了一口氣:「如果陳英說的是真的,江斂,接下來這條路並不好走。」
江斂低低地嗯了一聲,將他擁的更緊了些,兩人坐在床上,一道去看窗外紛飛的雪。
漫天飄落的雪路過搖晃燈火時被短暫地染上了一層昏黃,再轉瞬消逝在寂靜的夜中。
萬家燈火的朝華城內,此時此刻,不知有多少人像他們一樣,也在這樣看落雪。
江斂五指穿過顏懷隱的指縫,扣緊了他的手:「阿顏,我小的時候,我家遇到什麼難過的坎,我娘就給我說「我兒莫擔心,我和你爹會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