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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這裡面最大的官,王大人官服下的拳頭攥了又攥,心中將要給這個顏先生說的話在肚子裡滾了一遍,就要開口:「敢問裡面是...」
他話還未說完,眼前青色的車簾就被一隻手撥開了。
蒼白修長,指節清潤,是獨屬於讀書人,沒有握過劍的手。
手的主人從帘子後冒出頭來,笑道:「想必這位就是王侍郎王大人了。」
王思則看到撥開帘子的手,心中一愣,只看這手,這顏先生想必是極為朗潤的一個人,他可一抬眸,就看到了一張泛泛的臉。
只瞧面相,不過如此。
王大人心思轉眼間千迴百轉,面上卻露出一個親切的笑來:「這位就是顏先生了?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不敢不敢,」顏懷隱不知道他從哪裡仰的自己這個還沒裝幾天的大名,但做戲的本事兩人顯然是不遑多讓的。
顏懷隱三分激動三分傾慕,誠懇道:「顏某在西北就早已聽聞了王大人的美名,大齊有如此的侍郎大人,實乃大齊之幸!」
做人處事,倒也頗有可取之處。
王大人向來一日三省,轉眼間就否定了幾個呼吸前自己的想法,他樂呵呵地給顏懷隱指了指身旁兩人:「這位是南陽候夫人的遠房侄子,朱梁朱翰林。」
「這位呢......」王大人伸出去的手一轉,轉到了江洋身上,頓時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是舊朝大荊留下來的老人了,從荊朝到大齊宦官一直是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只不過是如今出了個江斂得道,因而連帶著後面一群雞犬跟著升天。
若非萬不得已,誰願意跟他們一道出現。
王思則狠狠按下自己文人的傲骨,呃了半天,才勉強開口道:「是宮中的小江公公。」
顏懷隱坐在馬車中,視線輕飄飄的依次看過眼前三人。
王思則是朝廷派出來接他的人,朱梁是南陽候的人,南陽候是太子一派。如今他是要來當太子少傅的,南陽候自然要派人來看看未來的「同僚」如何了。
而這個小江公公。
顏懷隱笑意又大了幾分。
宮中派人來接他的,不是老皇帝身邊的人,反而是和九千歲一同姓江的太監。
青年垂眸,廣袖中的指尖輕輕點了點。
這諾大的皇宮中,看起來並非只有一個皇帝。
「聖上想必還在宮中等著我覲見,」顏懷隱再抬眸,面上一片笑意,「王大人,顏某就不下馬車了,我們快些進宮面見陛下天顏吧。」
王思則正不知如何再介紹江洋,如此一聽連忙道:「顏先生所言極是,那我們快些走吧。」
「慢些。」他這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說了這兩個字。
王思則忍無可忍,轉頭對江洋壓著嗓子咬牙切齒道:「小江公公,你又幹什麼?」
天爺吶,能不能有人管管他那張嘴!
「咱家只是提醒諸位大人一下,」江洋長了一雙吊梢眉,這麼一笑,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了些狠絕的味道,「還有一個人沒來呢。」
他這麼一說,王思則皮笑肉不笑道:「顧小將軍現在還沒來,想必是被什麼事拖住了手腳,人活在世誰沒有個難處,你說對不對啊小江公公?」
今日確實還該再來一個顧還山,是承德帝御口親啟的。
不過是顧還山這人性格孤僻又膽大妄為,偏又有戰功赫赫,不聽皇帝的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他沒來,三人心中實則是心照不宣——
前幾日他為了救王思則的兒子與江斂鬧了矛盾,如今不願再和江斂之流一同出現罷了。
偏生江洋睚眥必報,心眼比芝麻還小,非要現在提出來。
顧還山剛救了自己兒子,王思則此時也只能厚著臉皮幫顧還山說話了。輕飄飄兩句話,就將顧還山的不來歸結於了有難處。
小江公公卻不上王大人的台階,他抬眸看向馬車中的顏懷隱:「顏先生,您說我們還要等麼?」
顏懷隱來的第一天,就被顧還山的不來下了面子,只要他還想在這朝華城中站穩腿腳,就必定要做出一個態度來。
只要對顧還山表現出不滿來,最起碼也能讓朝華城中的人知道他至少不是一個隨意就可以拿捏的軟柿子。
江洋這句話,說是問句,實則是命令。
顏懷隱聽了,就是和未來不可限量的顧小將軍站在了對立面。不聽,就是不給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面子。
一下子將顏懷隱放在了兩難處。
王思則在旁邊抓耳撓腮,心裡恨不得和朱梁一樣指著江洋大罵,可他到底還有些長了五十多年的臉皮在身上。
可憐的王大人抹了抹額頭的汗,虛弱的開口:「顏先生,依本官看......」
「王大人,我們走吧,」他話沒說完,就被顏懷隱打斷了,青年濃密眼睫壓下,聲音清淺,「天色將晚,管它雁叫蟬鳴,我們還是先趕路為好。」
王思則一怔,隨即道:「是...是這個道理。」
那邊江洋笑意又涼了幾分,可到底再沒說些什麼。
雁叫蟬鳴,是指顧還山和他,可此刻顧還山這隻大雁沒來,顏懷隱是在罵他聒噪呢。
這個顏先生,不知道的還以為顧還山救的是他兒子。
一路無甚話,進了朝華城後,由王思則帶著頭,馬車一路穿過安平大街,最後停到了虹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