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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鋪子的門,就看見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雪了。
街上昨夜的雪還未鏟完,今日大雪又下了起來,鏟雪的人索性都躲了起來,等著老天爺先將雪下完再說。
「野客預知農事好,三冬瑞雪未全消,」顏懷隱站在檐下看著狂風卷著暴雪,「看樣子明年是個豐收年,如果和突厥打起仗來,最起碼能不為兵糧發愁了。」
大街上人很少,但都在小腿深的雪裡走的很艱難,他們放眼看過去,就見不少男人背著女人,或是年輕人背著老人,在漫天風雪中,往家裡趕去,偶爾傳出零星笑聲。
大雪沒有大雨討人厭,看著總能讓人心生出歡喜。
顏懷隱視線從大雪中抽離,去找江斂,就看到江斂在他面前蹲下了。
他霎時間就明白了江斂的用意。
顏懷隱帶穩了帷帽,趴在了他背上,緊接著就被江斂穩穩地背了起來。
江斂走進風雪中,掂了掂身上人的重量,嘆息道:「什麼時候能長點肉。」
顏懷隱不理他,他專心雙手撐著帷帽,看著能不能將江斂也罩進去,他問道:「你知道為什麼路上這麼多男人背著女人嗎?」
「因為這是朝華城習俗,」顏懷隱自己回答了他,他晃了晃腦袋,將帷帽上落雪抖掉,「大雪中丈夫一路背媳婦回家,以後日子都會順順噹噹的。」
百姓求的也不過是順順噹噹過日子。
「嗯,」江斂應了他,「我們以後也順順噹噹的。」
顏懷隱將他發上的雪拂落,聽到這話笑著去捂他的眼,在他耳邊輕聲問道:「我算你娘子嗎?」
「我家教嚴,」他唇拂過江斂耳畔,聲音低低的,「這樣沒名沒分的,就當了你娘子,好害怕你以後對我始亂終棄呀。」
江斂眼睛被捂著,所幸路上行人少,他依舊走的穩穩噹噹。
耳畔被顏懷隱硬在風雪中撩起了一片火,帶著他回答的聲音都含著低沉:「我知小娘子金貴,可一年多來,我日日黃昏後在你家後牆與你相會,這樣的心意,小娘子還沒看明白嗎?」
「這我自然是明白的,」柔軟的指尖放開眼睛,落下去點在了喉結上,輕輕摁了一下,「若非郎君如此,我豈能背著父母委身於你,願意同你共眠歡......」
接下來沒說出的話都化作了一聲驚呼。
江斂輕輕一顛,顏懷隱就被他放在肩膀上掉了個個,他還沒反應過來,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緊接著,他就和江斂一道跌進了旁邊厚厚的雪中。
江斂墊在底下,他跌在了江斂身上。
一切都亂了,天上紛紛揚揚的雪散亂了,地下厚厚的雪也被砸亂了,風也是亂的,攪的衣裳烏髮揉亂在深雪中。
路上沒多少行人,雪又厚,兩人陷在裡面被擋住,天地為他們掩護,沒有人發現。
顏懷隱被江斂松松架著,皺著眉疑惑道:「天怎麼倒懸過來了?」
江斂笑道:「好生笨的小娘子,是我抱著你呢。」
他這麼說著,眼中卻是高興。顏懷隱也被他染的高興,覺得好自由,於是他道:「這個郎君且松一鬆手,我想親你。」
江斂就鬆了胳膊,任顏懷隱的氣息隱密密麻麻地罩住了他。
雪落在他們身上,雪不在意,便再也沒有其他人在意,他們是被雪埋住的一對野鴛鴦,在肆意天地間交頸纏綿,于禁錮中覺出點無拘束的甘甜。
人天生自由,當如瑞雪豐年。
顏懷隱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從雪裡起來後,他們在小攤上買了一把青竹傘,還是江斂背著他,顏懷隱為他打著傘,在城中亂晃。
他們走過好幾條街,任由沿途景色由冰封的新水河換成了層層疊疊的樓閣,不變的是身前身後被雪蓋住的,層巒疊嶂的青山,和怎麼都下不完的大雪。
天地一白,他們是航行在白茫中的一葉扁舟,自如來去,連長風都不能束縛他們。
直到路過一條街,顏懷隱道:「江斂,我想吃那個。」
江斂腿長,沒走幾步,就背著他停在了這家醬牛肉的鋪子門前。
這家鋪子沒設座位,只開了個窗口,能看見裡面昏黃燭光下,是咕嚕嚕煮著牛肉的大鍋,煙火氣卷著大料的香味從窗口冒出來,大雪中直直香了三四里遠。
賣牛肉的是對老夫妻,老婦人見窗口停了人,連忙招呼著:「客官要幾兩呦?要辣不要?」
江斂道:「我娘子想吃,我就帶著他來買些,你問他吧。」
顏懷隱帶著帷帽,又給江斂打著傘,眉眼被遮掩的看不清楚,老婦人只能看清楚他為江斂撐傘時,露出的一截皓月般的腕子。
老婦人就盯著這瑩白腕子問:「小娘子要幾兩?什麼口味的?」
顏懷隱聞言溫聲道:「來半斤的吧,不要辣。」
他嗓音被江斂鬧的有些啞,可還是能聽出是男子的聲音。
老婦人愣了愣,她身後,她丈夫也抬眼瞧過來:「男的?」
顏懷隱抬了抬傘,雪簌簌地從青白傘面上落下,也露出了他眉眼。
「是個公子,」老婦人看清了他的面容,她這麼老,見識的夠多,只這麼感嘆了一句,轉頭對丈夫道,「生的好美呢。」
怪不得被高大的男人背在背上,珍惜的連點風雪都捨不得沾。
她丈夫給他們盛了牛肉,從窗口遞給了顏懷隱,寒暄道:「我們家都是回頭客,見你們面生,是新搬來住在這塊的嗎?若是好吃,客官以後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