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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鼓著腮幫子,擦著小臉蛋道:「小牧,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
牧殊看向他:「說什麼?」
江郁想說自己找不到家人的事,但是想了想,又覺得不能說,然後他又想說,自己想找大鬱郁外甥的事,但是又覺得,小牧應該不認識大鬱郁的外甥……
小孩嘴唇張了幾次,又閉了幾次。
最後,江郁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道:「要不小牧,你說說你的事吧?」
牧殊:「……」
牧殊放下手中的書,食指在書殼上敲擊兩下,半晌,他眼眸一閃,道:「那我就跟你說說,解呈的事。」
江郁一愣:「解呈哥哥?」
牧殊挑眉:「想知道嗎?」
江郁想了想,連連點頭:「想!」
牧殊平靜的開口:「我比解呈,小一歲……」
牧殊比解呈小一歲,幾乎是在解呈的母親難產剛剛身亡,解呈還不到半個月時,牧家就給解呈的父親,娶了繼室,也就是牧殊的母親,然後,便有了牧殊。
解呈和牧殊的年齡差雖然不大,但從小,卻都不太親近,這跟牧家嚴苛的家教有關,也跟他們畢竟不是同母的親兄弟有關。
剛嫁進牧家,一開始,牧殊的母親,也想好好當這個後媽,儘量將兩個孩子都當成親生的養,不讓解呈有落差感。
但是,日子久了,懸殊還是出現了。
同樣的東西,做母親的,總是忍不住把大的一份,給自己的親生孩子,所以從小到大,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實際上,牧殊在家裡受到的重視,比解呈這個長子,多得多。
解呈,更像是長在牧家的外人。
再後來,牧家送解呈出國深造,解呈是長子,將來,牧家早晚要交到解呈手上,所以他需要學的東西有很多。
而不負眾望,天才如解呈,十四歲,就完成了大學的全部課業,他是牧家的紫微星,是牧家未來的頂樑柱,被牧家所有長輩賦予重任。
即便他不姓牧,即便解家二十多年來,一直無法釋懷解家女兒當年的死,執意要將解呈帶走,甚至姓氏也給解呈改了母姓。
但,這些都無所謂,牧家可以妥協,什麼要求都可以接受,只要解呈,還是牧家的人。
但是,這個讓所有牧家人予以厚望的孩子,最後,卻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事。
他喜歡男人。
「啊,解呈哥哥喜歡男人?」江郁有些吃驚,他哭成小花貓似的小臉上,再沒有眼淚,只有興致勃勃的好奇,活像一隻在瓜田裡上躥下跳,等著吃瓜的碴!
牧殊沉沉的吐了口氣,「嗯」了一聲:「爆發的那天,是個周末……」
牧殊至今都記得,那個炎熱的周末,家裡,發生了怎樣的巨變。
當時,十五歲的他,只敢躲在二樓房間裡,透過門縫,偷偷去看一樓的場景。
一樓里,父親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的打在解呈身上,十六歲的少年,背脊被打彎,又立起,眼底始終帶著倔強與不屈。
母親在旁邊勸著,拉了父親好幾次,都被父親甩開。
畢竟是自己帶大的孩子,哪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二十多年的感情基礎也做不得假,母親不夠愛解呈,但也愛解呈。
可父親怒急了,哪裡會聽任何人的勸,父親當時說了很多殘忍的話,那些話,比鞭子,打得人更疼:「你媽要是知道你變成這樣,她寧願當初沒有冒死生下你!」
「牧家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麼報復我!」
「喜歡男人?你懂什麼是喜歡?你才多大?那個男人是誰?是誰騙了你!看我不打死他!」
那天的解呈,被打得皮開肉綻。
最後父親氣憤的回了書房,母親哭著打120急救,那晚在醫院,陪在解呈身邊守夜的,是牧殊。
解呈是半夜醒來的,身上到處都是繃帶,令他看起來,像是一個被拆碎了骨頭的洋娃娃。
牧殊給他餵水,他沒喝,只裂開泛著血絲的嘴唇,沙啞的道:「你回去吧。」
牧殊當時沒動,過了很久,他才說:「哥,你跟爸爸道個歉吧。」
少年當時看了他一眼,冰涼的黑眸,一如既往的不帶感情。
但他說:「好。」
牧殊開心極了:「只要是認錯,爸爸就不會生氣了,哥,你也是,你就早點認錯,這樣爸也不會打你……」
「道歉,不代表認錯。」少年的聲音,清冷,緩慢,目光平靜:「道歉,是對不起,我這個不孝子,讓他失望了。」
牧殊立刻說:「怎麼會,你這麼厲害,你一直是爸的驕傲!」
少年垂眸,自嘲:「以後,不是了。」
那是牧殊最後一次跟解呈單獨相處,之後,解呈回了解家,再之後,末世來臨。
直到解呈死在金元市的消息傳入牧家,那一晚,父親幾乎一夜白頭。
再然後……
是半年前。
末世第十年。
牧殊正式升職為西基地保衛隊總隊長。
那次,他接下來一場保衛隊與救援隊的聯合任務,他們一共五十名人員,需要將七名倖存者帶回基地。
那場任務里,山谷附近突然出現了三級腐化獸,牧殊親眼看著他十九歲的下屬,為了保護倖存者,全身被腐蝕液灼燒,慘叫著滾下了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