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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魚都來不及阻止,眼看著他消失在煙雨朦朧中。
雲層越壓越低,雨勢漸大,雷電不止,根本就沒有要停下來的預兆。
桑樹林中早已經被濃濃的霧氣籠罩,像是索命的中元,又似隨時羽化登仙的秘境。
此時,林中不斷響起窸窣的拖曳聲。
陳傳宗的後腦磕在一塊石頭上,蹭到傷口,無意識地嘶出聲。
拖曳的聲音陡然停下,至頭頂傳來含著笑意的疑惑音:「原來還活著啊。」
陳傳宗聽見聲音逐漸醒來,睜開眼便看見面前,戴著斗笠將臉遮住一半,只露流暢下頜線的少年。
只消一眼,陳傳宗便認出眼前的人是誰。
一年前的記憶闖入腦海,他瞳孔擴張著想要講話,卻被一腳踩住了嘴,發不出一個音調。
蘇忱霽耷拉眼皮,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人,骨節分明的食指豎起放在唇上,眸中含笑道:「噓,別出聲,你已經死了,死人怎麼可以出聲呢?」
就是這般的語氣。
陳傳宗害怕地顫著身,想要爬起來跑,奈何手腳皆不受使喚,連抬手都困難,只能發出驚恐的嗚咽。
蘇忱霽直勾勾地盯著腳下的人,頭微歪,斗笠上的水珠如斷線的珍珠砸落,落在地上如死狗般躺著的人眼中。
半晌過去了,腳下的人依舊沒有學會安靜。
他微微嘆息,伸手從背後的背簍中抽出一把砍刀。
雨滴,淤泥,掙扎,恐慌,想要求饒的嗚咽,這些聲音組合在一起都好可憐。
他表情憐憫地看著,鬆開腳,高高舉起手中的砍刀,猛地往下砍。
「都說了,死人是不能出聲的。」
半邊頭顱分離,爆出腦漿混合著血濺在地上,那分離的一雙眼都沒有閉上,還滿是驚恐就已經失去了氣息。
「對不起,沒忍住砍了你。」他低聲細語著,白皙的臉上染了血珠,順著雨水往下滑落,滴進泥土中。
等到人徹底失去氣息,他才後知後覺地露出苦惱。
人都成兩截了,怎麼處理呢?
山腳下好似有一條小溪,下了半月的雨,河流湍急,這場雨許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
河裡的魚兒會不會也會餓?
思此,他眨了眨眼,嘴角輕翹,將砍刀上染的血在陳傳宗的衣裳上,就著雨水仔細擦了擦,然後放在背後的背簍中。
他彎下腰,一手拖著一截屍體,腳步徐徐地往山下走去。
山腳下的河果真湍急,他將屍體兜著石頭扔下去,片刻就沉入水中。
暈開的血幾息間便消失不見了,好似從未有過。
蘇忱霽蹲在河岸邊,仔細地洗著自己的手,手上的血洗乾淨了,又將背後的砍刀拿出來,比洗手都還要仔細幾分。
這把刀是沈映魚時常帶在身邊的,所以要乾淨些,不能留一絲污穢。
傷疤
雨幕漸小,天色昏暗。
沈映魚倚坐在門口,一眼不錯地盯著門口,終於等到人回來了。
「怎的坐在此處?」少年看見門口的女人眨了眨眼,嘴角上揚,隱約露出尖銳的虎牙,乾淨得不行。
沈映魚站起身連忙去迎接,還不待她走到外面,他就握住了她的手,將人往裡面推。
「外面還下著雨,不要出來。」他的腔調溫和,不乏又發自內心地關切。
握住沈映魚的手,他這才發覺,她的手還是冰涼的,比他一個在雨幕中,待了良久的人都還要涼。
蘇忱霽神色微動,將人推進屋後,轉身取下斗笠,解開蓑衣掛在牆上。
片刻,身後的人果然開口了。
女人尾音帶著微不可見地顫抖:「忱哥兒,你怎的去這般久,可是他沒有死,還是被人看見了?」
蘇忱霽神色如常地轉身,看著一臉渴求又依賴的女人,虎口處泛起絲絲疼意。
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手被劃了一道傷疤。
許是方才洗砍刀上殘留血跡時,無意間劃傷了,不過傷口好像太大了,看起來像打鬥過。
他抬起另外的手,遮住虎口的傷,漫不經心地想著,嘴上勸慰道:「沒有,只是山上霧氣重,我尋了一會兒才尋到…」
話至此,他目光頓了頓,看著一臉慘白的女人,繼續道:「死了,沒有誰看見,所以不用擔心,沒有人會送你去詔獄。」
就算是去那也是他去,畢竟人是他殺的。
蘇忱霽的視線慢悠悠地掠過她的臉,見她臉上有放鬆有滿是信任和依賴,甚至還有愧疚。
是愧疚她以為自己殺了人,還要他去處理成為幫凶嗎?
「忱哥兒,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你。」沈映魚猶恐此事被發現,還牽連上蘇忱霽,心中又悔又恨。
又哭了。
她今日的眼淚格外多,就如同外面淅淅瀝瀝的雨一樣。
蘇忱霽垂著眼瞼,遮住眸中的情緒,將受傷的手伸出去,打斷她的抽泣,「手,疼。」
果然她看見他虎口上的傷,眼眶中的淚止住了,被洇濕的眼睫輕顫著,捧起手上的手。
此刻她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情緒最為真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真,不摻半分虛情假意。
沈映魚見他手上那麼大的傷口,焦急忙慌地轉身去拿藥和紗布。
燭光明滅,外面的下雨連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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