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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角落的蘇忱霽望著天邊閃雷,攢起了眉,心中莫名有些發悶。
放堂後他也沒有再過多停留,低頭收拾著想著儘快回去。
這三年他身形生得異常快,幾乎是隔一年,去年的衣裳便又穿不了了。
身上的稚氣褪去,隱有幾分讀書人的斯文清雋。
他率先出門,但還沒有走幾步,就被人攔住了。
蘇忱霽轉過頭,眸色沉冷地看著攔下自己的小姑娘,穿著漂亮的桃花裙,滿臉倨傲。
沈映魚又將本是給他的布,做裙子送她。
他將目光落在漂亮精緻的裙子上,葡黑的眼直勾勾地盯著,玉白的臉上帶著被攝魂的懶散。
若往深處看他的眼,便能看見懨懨的陰鬱。
是真的不喜歡沈映魚將心思,放在旁人的身上,獨獨他一人就夠了。
該怎麼將她的注意,從這些人身上拉回來?
他失神地想著。
「蘇子菩,讓你放堂等我,你沒有聽見嗎?」講話的小姑娘名喚燕嬌,去年來的陳家村。
按照村中人的傳言,燕嬌是大戶人家的私生女,身邊奴僕無數,甚至連里正都得好生對待。
她此番下來是主母的意思,待上幾年便可以認祖歸宗。
這大小姐驕縱跋扈,非要來學堂讀書,顧少卿無法只得收下這個女學子。
燕嬌瞧不上陳家村的人,但她一來便瞧中生得漂亮乾淨,還與那些人格外不同的蘇忱霽。
奈何她如何逗他,對方愣是該如何對旁人,就如何對她。
分明就連他的阿娘都對她喜歡不已,就只有他對她充耳不聞。
久而久之,她便怨上了蘇忱霽,將人堵過幾次。
這次又如常將人堵在門口。
但現在蘇忱霽心緒不寧,不欲和她們過多糾纏,偏生她還非要上前來拉他。
「你阿娘都說了,讓你和我做朋友,信不信我告訴你阿娘,讓她回頭打你。」燕嬌冷哼著說道。
蘇忱霽躲過伸過來的手,烏木沉色的眼眸微斂,絲毫不受她的威脅,冷得似尊漂亮小玉佛。
「蘇子菩,和我做交好怎麼就不可以?我能給你上好的紙墨,還有你那隻毛筆都分叉了,還在用,我家隨便一隻筆都能買你的幾百支。」燕嬌不甘心地冷哼著,滿口的炫耀。
她說的那隻筆,其實是沈映魚給他做的第一份生辰禮物。
他快用兩年了,哪怕分叉得幾乎不能用了,還是捨不得換。
沈映魚真小氣,對他也一點不認真,可她只給他做過這一隻毛筆,他丟了就沒有了。
「抱歉,君子不食嗟來之食。」蘇忱霽垂著眼睫,冷淡啟唇道。
往日任由燕嬌如何逗他,都要不來幾個字,如今一次講了和她幾日講的話。
她暗喜,自覺這般的死纏爛打也有些作用,更加不情願將人放過,一直纏著人喋喋不休地講著。
天邊的雷又大了,閃電明滅著,將靠在斑駁牆面上的漂亮少年面容割裂開,一半陰沉、一半清雋如玉琢。
好煩。
天邊的雷煩,眼前的人也煩,看不見沈映魚更煩。
他神情泛散地望著天邊,思緒飄遠。
沈映魚現在在做什麼呢?現在真的好想見她。
「所以啊…」燕嬌還在趾高氣揚地說著,突然被打斷。
「說夠了嗎?」
蘇忱霽微抬著眼眸,似貓兒微翹的眼尾,帶著上揚的弧線,雖有媚態卻如虵般的冰涼,目光直直地盯著眼前的人。
燕嬌對上他的眼神,下意識地一縮,張口欲要講話,眼前的人輕聲低語。
「真的太聒噪了,可以閉嘴了。」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似情人之間地呢喃,如夏季吹來的一陣風,帶來一股涼意:「還有,忘記與你說,她不是我阿娘。」
燕嬌從未聽過有人,敢對她說這般重的話,還未曾反應過來,整個人怔愣在原地。
蘇忱霽的耐心已被徹底消耗空,兀自站直身,避開她離開。
有人還欲要攔他,冷不丁被他的眼神盯得兩股戰戰。
一時間那些人被駭住,竟無人敢上前,皆怔愣在原地,只能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這裡的人未曾見過殺意,只曉得他渾身都似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轟隆隆——
剛才還晴空萬里的天,剎那變得陰沉沉,似天河傾瀉般,豆大的雨砸下來。
桑樹林中,陳傳宗並未察覺到地上的人,手已經抓住方才他丟石頭。
沈映魚抖著手,然後趁著他埋下頭,猛地攥住那一塊石頭,用力砸下去。
陳傳宗吃痛,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又是幾下砸來,直到頭破血流失去意識。
沈映魚失力地仰躺在地上。
雨點砸下來,她瘋狂顫著眼睫,大口喘息著,抬手費力地推開身上的人。
她的頭還混沌著,低頭看著身上的血,還有一旁倒著不知死活的人,有瞬間怔愣。
片刻才後知後覺,她好像殺人了。
雨滴落下來混合著血,分明是炎熱的夏季,沈映魚卻感覺寒冷刺骨。
她忍著後腦的疼痛,蹣跚著起來,腳步踉蹌地朝著山下走去。
雨下得太大了,整個村莊蒙蒙一片,如登仙境般升起裊裊煙霧。
沈映魚眼前一片模糊,身上的血跡被雨暈開,如花般大朵地盛開,蹣跚地行在雨幕中,似是山海異志里的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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