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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妃容色稍緩,但眉眼間依然是郁色纏結。被伺候著盥洗更衣,坐至鏡台前卸妝時,她望著鏡中人姣好的相貌,以及為迎接聖駕精心描繪的妝容,不禁幽幽嘆了口氣,「春嬋,本宮不美嗎?」
「娘娘自然貌美,純妃和儀妃加起來都不及您」,春嬋邊為主子取下一支金釵,邊壓低聲音道,「說句大不敬的話,奴婢覺得您比元德皇后還要美貌許多呢。」
元德皇后是太宗皇帝的髮妻、永寧郡王的生母,亦出自獨孤氏,是敏妃的嫡堂姐。敏妃自然知道自己美貌,若非如此,太后姑母也不會在一眾獨孤氏女兒中選她入宮,但陛下不來,再美又有何用,難道要夜夜孤芳自賞不成?
「本宮倒願拿兩分美貌去換家世」,敏妃對鏡撫著臉頰,嘆息著道,「若本宮和元德皇后同出一支,都是太后娘娘嫡親的侄女,而不是旁支庶出的女兒,也許本宮一入宮就是皇后,而不必做這勞什子敏妃。」
春嬋寬慰主子道:「純妃、儀妃雖是嫡出、家世亦顯赫,可入宮幾年也都只是妃位,並沒越過您去,陛下還是顧念著與您的舊日情誼的。」
敏妃雖在外人面前常要提幾句與聖上的舊日情誼,以顯自己在聖上心中分量不同,但其實她自己心裡清楚,她與陛下的舊日相識真就只是表兄妹彼此認識而已,並沒什麼特別,故而春嬋的這句勸慰,實際起不到什麼效果。
敏妃仍是愁眉難展時,又聽春嬋低聲說道:「依奴婢之見,娘娘實在不必憂心,這皇后的位置早晚是您的,太后娘娘難道不願獨孤家再多一位皇后嗎?」
這話倒是說到了敏妃的心坎里,她也知自己能入宮來、以及入宮後的前途,與太后娘娘息息相關。聖上是太后娘娘的幼子,太后在太宗皇帝還在時就偏疼聖上,聖上亦打小事母純孝,太后與聖上母子關係之融洽,可為天下慈母孝子的典範,若有一日,太后娘娘執意要聖上立她為後,聖上定會遵從母后的意思。
這樣一想,雖然她身份不及元德皇后,不能一入宮就做聖上的正妻,但她好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能攀著太后娘娘,純妃、儀妃有何可依呢。
在春嬋開解下,敏妃心中愁緒終於消了不少。是夜就寢時,她反反覆覆想著太后與獨孤家,更覺優勢在她,翌日早早就去向太后娘娘請安,此後更是一日比一日積極侍奉太后,殷勤倍至。
然而這日敏妃去向太后娘娘請安時,卻見永壽宮中的宮人,正捧著一幅幅畫像予太后娘娘觀看。那些畫像上畫的,俱是十六歲上下的窈窕少女,敏妃一眼瞥見,心中立時一咯噔,暗想太后娘娘難道是在給陛下選美不成?
想來合理,陛下有後宮已有三四年,膝下卻無一子半女,保不准太后娘娘會覺現在宮中這些妃嬪不中用,不能為陛下開枝散葉,以至宮外竟有陛下身體不行的流言傳開。為了陛下能有子嗣,為了堵住那些流言,太后娘娘遂要為陛下擇選一批新的佳人?
若只是選些旁姓人家的女兒,也就罷了,若太后娘娘再選一位獨孤家的女兒進宮,那她這個入宮三四年,既無所出又不得聖寵的敏妃,在太后娘娘這裡,還有何特別呢?!
敏妃思及此處,心越發往下沉。她強定心神,如常含笑向太后娘娘請安後,太后娘娘招呼她近前,並笑著問道:「你來看看,這幾家的姑娘,哪個瞧著最好?」
敏妃走近侍站在太后娘娘身邊,向宮人們捧著的四五幅畫像匆匆掃了一眼,見她們雖個個是世家大族的嫡女,一水的容貌美麗、家世顯赫,但並沒有出身獨孤氏的,暗暗鬆了口氣,假裝認真賞看了一番,陪著笑道:「臣妾瞧著個個都好,實在挑不出頭籌。」微頓了頓,又覷看著太后娘娘神色,似打趣說道:「不若請陛下來瞧一瞧。」
太后娘娘笑睨了她一眼,「胡說,給韞玉選妻,他一個做叔叔的來瞧什麼!」
敏妃小小試探下後,見太后娘娘原來不是在給聖上選美,心中立時歡喜起來。她忙笑著向太后娘娘告罪,又說了些永寧郡王已長大成人、是該娶妻成家的討喜話後,對太后娘娘建議道:「娘娘若看花眼了,何不請郡王殿下來親自挑選?」
太后娘娘嘆了一聲:「韞玉這孩子心性柔軟,看什麼都是好的,在他親自挑選前,得哀家這個做祖母的,先給他把把關,把些品性不佳的先篩出去,免得他不慎選了個河東獅做郡王妃,鬧得家宅不寧。」
敏妃「是」了一聲,十分敬服道:「太后娘娘思慮長遠,是臣妾想得淺了。」當下就和太后姑母認真品評起各家閨秀的相貌才學等,將剛入殿時心中的疑慮忐忑全拋到爪窪國外了。
紫宸宮中,太監進忠捧著新沏的茶水,正欲往聖上召見大臣的勤政殿走,迎面見宮女姜煙雨走了過來並對他說道:「你師傅像正有事找你,這碗茶,我替你去送吧。」
進忠記著師傅暗地裡的囑咐,心裡知道聖上喜歡姜煙雨在跟前伺候,就笑著應下並道了聲「有勞姑娘」,將茶盤交捧在姜姑娘手中,轉身尋師傅去了。
如今已是二月初,慕煙在御前當差有十來日了,將端茶遞水這一類的簡單伺候差事,已做得十分嫻熟。低首入勤政殿如儀奉上熱茶後,她就垂首退站到一邊,似是沒知覺的泥雕木偶,然而專心凝神,一字不落地聽著殿內君臣商談的諸多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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