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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的寂靜後,不僅三妃歡聲叫好,侍衛宮人等亦喝彩如雷,然而滿眼滿耳的歡呼中,皇帝卻覺意興闌珊。他挽著手中長弓,淡然笑看妃子們面上的敬悅之色,心思清涼。
他知妃子們此刻面上的敬悅之色不是假的,也知這只是因為他是皇帝。如果皇兄沒有駕崩,又或者此刻坐在皇位上的人是韞玉,以妃嬪身份入宮的她們,依然會敬畏喜歡著啟朝的天子,不管那人是蕭恆容、蕭恆宸抑或蕭珏,都可以,只要是天子即可。
而她,似乎是不一樣的,即使知道那樣可怕的流言,即使是「永寧郡王」在親自逼問她,亦堅定地說她仰慕蕭恆容、她相信蕭恆容,她明明是那樣膽怯的一個人,卻在那時那樣地勇敢。
在來到他身邊後,她也不似這些妃子總對他有所求,似乎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她就已心滿意足。皇帝悄然瞥看向宮人中的少女,見她正怔怔看著執弓的他,神情竟似有些痴了。
她對自己痴心一片,那他對她呢,他先前為何要假稱是永寧郡王戲弄她,現下又為何要她做御前宮女呢?皇帝悄將眸光收回,然而心中浮起一絲迷茫,無法抑除。
這絲迷茫一直縈繞在皇帝的心頭,從黃昏時離開射圃,到用晚膳到膳後看書,片刻未曾消散。雖然手裡握著書卷,但在夜燈下倚著窗榻的皇帝,並未認真在看,眼角餘光一時瞄看榻几上的茶花帕子,一時瞥看侍立在榻旁的少女,思緒如浮塵飛絮沒個著落。
想著想著,皇帝忽然想起不少人會養貓狗兔雀取樂。因覺貓兒兔兒有趣,便想養在身邊,無事時逗弄一番,或打發閒暇或放鬆心情。皇帝這般一想,只覺心頭迷茫登時就有了去處,他眸光越過書卷看著少女,想她膽怯柔弱、容易受驚,不正像一隻兔子,他第一次見她時,隔著花架她那紅通通的一雙眼,不也正似是只小兔子般。
侍立在榻邊的慕煙,不知皇帝正在心中將她比作兔子,心裡正想著白日射圃里皇帝百步穿楊的情景。啟帝武藝高強而她不僅不會武還身形瘦弱力氣有限,即使趁其不備,也絕無可能在啟帝清醒時刺殺成功,定需選在其深眠或昏迷時候。
記得史上有宮女不堪天子虐待,聯手趁天子睡著用繩勒殺卻不慎驚醒天子、勒殺失敗的事,她力氣小、又只一個人,更是走不通勒殺這條路,當選利器,爭取對啟帝一劍封喉。
只是御前對利器管理極嚴,莫說刀劍這等她根本弄不到也無法貼身藏匿的物件,就是剪刀等,日常拿取使用也有專人記檔,無法偷偷藏下一把。慕煙正覺十分棘手,忽然心念一動,眼帘一抬,望向前方的案桌。
紫檀小桌上,白玉果盤裡摞著貢橙,在那之旁,就擱著一柄鑲金嵌寶石的小刀,作為剖切水果之用。如果啟帝這會兒只留她一人在身邊伺候,如果啟帝這會兒睏倦睡著,那她何須費心找藏利器,徑可在此刻拿起小刀實施刺殺,為兄報仇。
只可惜啟帝這會兒正翻著書頁,依然精神爽利,而殿內也不只她一人伺候,如總管周守恩等也侍在一邊。慕煙不由心中惋惜,感覺自己錯失了一個絕佳的刺殺機會。
她不知皇帝一直在悄悄瞄看她,不知她悄抬眸望向案桌果盤的動作,和眸中不由流露出的一絲渴求與悵然之色,盡落在皇帝眼裡。
只是由於皇帝對少女誤會在先,少女此刻因望見小刀的熱切渴求和無法刺殺的悵然惋惜,落在皇帝眼裡,就完全被解讀成了另一種意思,皇帝以為,小兔子這是饞橙子了。
就放下手中書卷,皇帝似看書看累了,吩咐道:「將那橙子切給朕嘗嘗。」
慕煙就在皇帝吩咐和周總管示意下,走到紫檀小桌旁,將一隻新橙用小刀剖開,將鮮嫩多汁的橙肉,仔細剔入琉璃碗中。在持小刀剖開橙子時,慕煙心中猶為這一刀不能落在皇帝身上甚感惋惜。
取一隻小銀勺擱在琉璃碗畔,慕煙就將這碗橙肉奉給啟帝,然而皇帝瞧了眼碗中橙黃的果肉,眉頭微皺起道:「怎麼聞著酸酸的?」
周守恩在旁陪笑道:「陛下,這是茂州進貢的蜜橙,最是甜潤爽口,不會酸……」他話還沒說完,見聖上微抬眸瞪了他一眼,連忙將嘴閉上了。
皇帝仍是狐疑的模樣,瞧了眼橙肉,再瞧一眼侍女,吩咐道:「你嘗嘗看酸不酸。」
慕煙就遵命執銀勺舀了一點入口,回道:「陛下,不酸,是甜的。」
皇帝仍似不信,再吩咐道:「再吃吃看。」
慕煙就再舀了一勺入口,垂著眼認真品了品唇齒間的橙肉香甜,再次回道:「陛下,確實是甜的。」
她邊回稟,邊暗暗腹誹啟帝矯情造作,吃個橙子也這樣多事,一抬眼卻見明亮的燈光下,皇帝正斜靠著軟枕看著她笑。
第12章
夜半三更,延熹宮中仍是燈火通明,宮女春嬋瞧一眼殿角滴漏,小心翼翼地勸主子道:「娘娘,夜深了,您還是早些歇下吧。」
原以為有下午的巧遇,自己在射圃中又頗得臉,一連和陛下說了好幾件魏博舊事,純妃、儀妃連句話都插不上,陛下會顧念著她是魏博舊人以及與她打小相識的情誼,今晚來她這裡過夜,卻不想還是要獨守空房。
敏妃冷臉摔了解不開的九連環,又問:「純妃和儀妃那裡……」
春嬋會意,連忙恭聲回道:「奴婢派人盯著呢,據那邊的眼線回報說,陛下今晚也沒到臨華宮或明光宮中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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