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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聞言笑道:「哀家還當是為什麼厲害的事,原來就只是為這個,一個琉璃樽有何要緊,大啟如今已廣富四海,皇帝難道還缺幾個琉璃器物使嗎?!」
蕭珏正猶豫是否要附和皇祖母的話,為姜煙雨美言幾句,請皇叔寬恕她時,就聽皇叔再說道:「是兒臣素日使慣最為鍾愛的,縱工匠能再做出一模一樣的,也不是原先那個了。」說話時神色雖淡,眉宇卻似微攏冷霜。
太后仍是笑道:「再怎麼鍾愛,也就只是件器物,比不上人,皇帝你該在意的不是什麼琉璃樽,而是子嗣。姜采女既是你這幾年納的頭一個新人,想必你心裡對她是有幾分喜愛的,既如此,就當給她幾分恩寵,好讓她早些為你誕下子嗣。」
皇帝持著銀匙,慢攪得碗中碎冰浮沉,唇際微銜笑意,「她出身卑賤,不配為皇家誕育子嗣。」
薄瓷碗壁的纏枝蔓草紋,仿佛隱秘地生長纏結在他心底,蕭珏垂眼看著碗中漸漸融化的碎冰,耳邊仿佛是那日群芳林中,她堅定地說要至死侍奉陛下,又仿佛是清晏殿裡,皇叔說要與她賭書潑茶。既是兩心相悅,為何皇叔要如此輕賤她,被禁足在幽蘭軒中的她,依然對皇叔至死不渝嗎?
融化的碎冰和著碗中蜂蜜稠重地似乎淌不動,蕭珏暗自心境沉鬱複雜,聽皇祖母和藹地對皇叔道:「你嫌姜采女出身卑賤,不配做皇子公主的母親,可後宮多的是高門出身的妃嬪,也不見你經常召幸。你今年二十三了,尋常子弟在你這年紀早當爹了,你是天子,一言一行天下人都看著,在子嗣事上更該上心些。」
皇帝頷首道「是」,「是兒臣從前為朝事疏忽了,如今天下已定、四海昇平,兒臣定在子嗣事上多上心,好讓母后早日含飴弄孫。」
就從此日起,淡待後宮數年的聖上,似對眾妃嬪多了幾分熱切。從前那幾年,妃嬪們自在後宮相伴度日,聖上總獨來獨往的,而從今年春夏之交起,聖上開始時不時召妃嬪伴駕,且是雨露均沾,今日召此妃陪膳,明日召彼嬪遊園,好似輪轉下來,後宮無論位份高低,人人都能得到這份恩典,只除了那個被幽禁在幽蘭軒的姜采女。
這一日,正是敏妃陪侍聖上用膳。夜幕降臨後,她親自布菜,萬般溫柔體貼地陪伴聖上用著晚膳時,聽到殿外滾響了幾聲雷鳴後,就有風雨聲呼嘯而起,不由心中竊喜。
宮人將用完的御膳撤下後,聖上拿起了一卷書,坐到了屏風前的小榻上。敏妃守等了片時,仍等不到聖上開口留她過夜,只能依依走至聖上身邊,嬌聲主動求請道:「陛下,臣妾今晚留在這兒陪您好不好?外頭風雨這樣大,臣妾若是冒雨回宮,或會著涼的。」
聖上掀了一頁書,雖未抬眼看她,但語氣還算溫和,「坐轎回去就是,若還怕著涼,披件披風。」
敏妃雖因出身獨孤氏、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在初入宮時就位居三妃,可卻是個空架子,坐了幾年妃位,仍如守活寡般,難得聖上近來對後宮熱切不少,她也跟著沾光能常至御前,如若不抓住這機會快些邀得聖寵、懷有龍種,誰知道下一次聖上親近後宮是什麼時候,又或者儀妃、純妃等人先抓住這機會、懷孕生下皇子,到時候就是太后娘娘偏袒她,她一無所出之人,想坐上皇后的寶座,也是困難重重。
心中的憂慮與焦躁壓過了敏妃素日對聖上的畏怯,她屈身坐在小榻腳踏處,一手柔柔地牽著聖上衣角,美目盈盈地仰看向聖上,雙頰浮起羞澀的紅暈,「臣妾……臣妾欺君了,臣妾其實不是怕著涼,臣妾就只是想留在這裡,陪伴陛下、伺候陛下。」
聖上目光從書卷移到她面上,問:「為何?」
敏妃雙頰羞紅更濃,「自是因為……因為臣妾愛慕聖上。」她微微一頓,眸光越發含情脈脈,「臣妾早就愛慕聖上,從還在魏博時就是,臣妾尚是不知事的小女孩時,就在心裡喜歡聖上,喜歡……表兄……」
敏妃是為能給自己爭取懷有龍種的機會,而將心一橫,大膽喚聖上為「表兄」,然心中實是忐忑。但她在忐忑喚了這一聲「表兄」後,見聖上非但沒有嫌她嬌纏或是越矩,眸中薄淡的笑意在燈火映漾下還似竟漸深濃。
敏妃見狀,如何不心中歡喜,就越發大膽起來,柔軟的身軀幾乎要靠在聖上身上,聲亦嬌柔得似能滴出水來,「表兄,就讓臣妾伺候您吧。」
初夏的第一場雷雨來得迅猛,幽蘭軒地方狹小偏僻,雨下急了庭院來不及排水,階下白茫茫一片積水越來越高,幾有要淹至室內的風險。然而幽蘭軒的掌事太監鄭吉,這會兒也無暇去管積水,他在雷電交加的夜色里候守在房門前,見宮女茉枝出來,立即問道:「主子怎麼樣了?」
「情形很不好,主子燒得越發厲害了,渾身滾燙,似都沒知覺了」,茉枝憂慮地看著鄭吉道,「鄭公公,主子身子本就孱弱,是熬不住的,這樣下去,若不請太醫來用藥,恐怕……」
話未說完,茉枝就不由默默咽聲。姜采女本就只是宮女出身,又不知因何事惹怒了聖上,一直被關在這裡,說是主子,處境卻比他們這些人好不了多少,甚至還不如他們這些奴婢行動自由,在後宮既是草芥般的存在,又因惹怒聖上尚是被幽禁的戴罪之身,如何能請得來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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