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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殿中,憂心的沉碧怕太后一時憤恨真激出苦果,忍不住開口勸說時,見太后娘娘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再說。
「他是一時糊塗,難道會真糊塗透頂不成,哀家只是要逼一逼他,逼逼他罷了。」
不同於在內殿中訓斥郡王時滿臉的痛恨與激憤,太后娘娘此時面上有著難掩的深深的疲憊。
太后娘娘似頭疾發作,邊手按著額頭,邊低聲說道:「哀家豈會真要韞玉替蕭胤還債,哀家只是想逼得他與哀家齊心,他是哀家唯一的血脈,哀家只有他,只有他啊……」
雖聽太后如此說,應稍心安些,但仍有憂慮沉甸甸地懸在沉碧心頭。
她邊為太后按摩著雙鬢,邊目光忍不住瞥向內殿,可重重垂簾相隔,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聽見,裡頭靜得似是夜色下的深海,靜得讓她……愈感不安。
內殿佛龕前,青玉爐中檀香無聲輕裊細煙,似是山巔雲霧在縹緲,遮掩著菩薩的慈眉善目。
蕭珏仍是跪在冰冷的地磚上,他握著手中的藥瓶,凝視良久,唇際漸漸凝出一絲淺笑。
寬恕非恕,只為不苦,業障難消,若種種都能因他終結,那是他之幸事。
他緩緩移身至佛龕前,跪於蒲團上,將藥瓶合於掌心,俯身拜下。
夜深時,太醫院所有御醫都被聖上召至永壽宮。尊貴的太后娘娘被聖上命人看守在偏殿,夜色中只聽其嗓音沙啞的呼號,一時恨聲咒罵皇帝蕭恆容,一時帶著哭腔地喚著永寧郡王的名字,漸漸似有瘋癲之意,咒罵皇帝蕭恆容正帶著太醫在謀害她的孫兒,不停地呼喚永寧郡王,說她就要來救他,讓孫兒不要怕,不要怕。
深殿帷帳垂攏的暗影,似死亡的陰影罩在少年的蒼白的面龐,所有太醫俱神色凝重,在聖上必須救活的御令下,都是愁眉難展,只能盡己所能,而後,聽天由命。
憂悔已無用,只能令人心如受千刀萬剮,皇帝望著榻上的少年,腦海中是多年前他第一次見到他時,少年還是襁褓中的嬰兒,兄長讓他抱一抱嬰兒,說他從此就做叔叔了,不應再頑劣,他抱著嬰兒,想這是兄長的孩子,想他在這世間的親人又多了一個。
若太后真密謀興兵,若他不得不以謀反定罪,縱是能保下太后與蕭珏的性命,圈禁也已是最寬容的結局,他如何對得起兄長臨終之託。
他以為他已一讓一讓,他以為他為這事做下了最穩妥的安排,可將一切摁在水面下,翻不上明面,縱太后恨他、蕭珏怨他,也可盡可能地對得起兄長的囑託,可最終的結果卻像是上蒼在嘲弄他,嘲弄他是在痴心妄想。
若是蕭珏真的醒不來,再也醒不來……皇帝張口時聲音啞得已不似他自己,他也好像是在聽別人說話,「讓她過來……快讓她過來……」
周守恩自然知道聖上口中的「她」指的是誰,忙就命人飛快去請。
殿角銅漏滴水的一聲聲,似是催魂的步聲,皇帝對時間已失去感知,像是一副失去魂靈的空殼,也不知自己站在榻前多久忽,忽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他回身看見了她,她似是疾奔而來,氣喘吁吁,長發散亂,披在身上的大氅搖搖欲墜。
她望向榻上安靜似已無氣息的的蕭珏,眸中碎裂的痛楚似實形的寒冰刺向了她,使她不能承受。
她手緊緊攥著簾攏一角,身體似站立不住之前,先有鮮紅的血液流滴在了地上,她眸光顫顫地望向他,碎裂的痛楚與絕望,似冰冷的海潮一同徹底淹沒了他。
寒冷的夜晚似沒有盡頭,永不會天明。
第69章
啟朝雍熙六年的春天,在世人眼中如雲遮霧罩般看不分明。這一年初,先是有太后病重的消息傳出,後又有永寧郡王病重的消息傳出,至暮春時,那個惹得天下人熱議紛紛、被傳是花妖花精的姜采女姜煙雨,竟突患急症病逝,隨著春末繁花飄落時消失在人間。
好似啟朝宮闕都被病氣所染了,也不知是不是因這緣故,聖上下了一道旨意,令後宮眾妃嬪都移居至皇家別苑九華宮中。
太后娘娘於永壽宮中靜養,永寧郡王於重明宮中靜養,皆未再出現在人前,也不知病情可有緩解,而幽蘭軒中已無姜采女的身影,偌大的宮闕里,似就啟朝天子孤臨天下,伴著日升月落。
也只周守恩等天子心腹知曉,幽蘭軒中死去的只是一個被稱做姜采女的殼子,真正的那名女子,近兩月里都在重明宮中,陪伴照顧著病情危險、昏迷不醒的永寧郡王。
若非那夜太后娘娘的心腹婢女沉碧,因心中不安,在遵命呈上催魂散前,自作主張地悄將那瓶中毒物倒了大半,永寧郡王那夜定會當場毒發身亡,神仙也救不得。
只是儘管毒藥分量減少了許多,儘管太醫救治及時,永寧郡王的情形一直處在危險中,直到最近,才在太醫們的全力祛毒下,脫離了致命的危險,情形穩定了下來。
雖不會死去,卻也沒有醒來。關於永寧郡王何時能甦醒,太醫們都說不準,可能幾日,可能幾年、幾十年,一直這般昏迷到老死的那一天。
從永寧郡王被移回重明宮中,姜采女,即現在的慕姑娘,就一直留在重明宮陪伴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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