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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對她到底是何心意?蕭珏看不明白。
僅為一琉璃樽就幽禁她許多時日,可在清漪池畔,又說要與她白頭。口口聲聲說她卑賤,為小事隨意懲罰她,可在她昏倒池中時,又親自下水將她抱回岸邊。
一時似是有幾分呵護,一時又輕賤她如塵泥。
許就當是玩物吧,高興時逗哄一番,沒興致時就棄如敝履。
即使……即使真存著一點男子對女子的喜歡,但若她真對皇叔有殺心,皇叔一定會殺了她。
皇叔……便是這樣的人。
絲竹歌吹,舞袖飄揚,聲色浮華至極致時,宮宴上方是似拂落著旖旎金粉,而她身影清纖寂寥,是安靜的雪,獨自冰凝著,融化時亦無聲無息。
眼角餘光處,她因某種緣故默然起身離宴。似無人注意到她的離去,端午宴時她曾萬眾矚目,而今沒有了天子的注目,她就只是後宮最卑微的采女,是落在地上的一片秋葉,這世道人人多愛向上看,怎會低頭分神給所輕視之人。
在他上首,皇叔正與宴中幾名蕭家叔伯閒話說笑著。蕭珏飲了一口酒,在她離宴片刻後,藉口更衣,亦離開了宴殿。
他出了雲仙殿便四下尋她蹤跡,不多時在離雲仙殿不遠的堆秀山下看見了她。
春日裡盛放如瀑的紫藤早已凋零,這時節枝葉雖仍有綠意,但也肉眼可見半有枯萎之態。他看她站在假山旁的藤蘿枯枝旁,蕭瑟秋意侵衣。
侍在她身邊的侍女,見他走近,忙微屈膝向他福身道:「參見郡王殿下。」
她因侍女的行禮聲,側首向他看來,身形微凝須臾後,垂下眼帘,以采女身份向他見禮道:「郡王殿下。」
他當喚她姜采女……還是,阿煙?
縱心緒如千絲纏絞,亦無暇在此時耽誤光陰,難得有機會與她相見,他有許多的話要向她問明,必須儘快向她問明。
蕭珏強按住心中亂緒,努力鎮定向她道:「可否請姜采女借一步說話?」
侍隨主子離宴的茉枝,在見永寧郡王走來時,回想清漪池之事,心裡就有些不安,這時聽永寧郡王竟說這樣的話,心中更加忐忑。
清漪池事,是聖上寬宏大量,依理,姜采女與永寧郡王該感激天恩、從此避嫌,就是無意間在路上遇到也應各自遠遠走開才是,怎的永寧郡王不但不避嫌,還想與姜采女單獨相處?
若他二人私下單獨相處的事,被聖上知曉了,聖上還會寬宏第二次嗎?
若他二人在單獨相處時,發生什麼比上次擁抱還要親密不合禮的事,甚至他二人真有了什麼私情,那麼……那麼……
茉枝想到此處,因心中憂慮實在是按耐不住,就忍不住喚了一聲「主子」。她想勸采女主子勿和永寧郡王獨處,勸主子儘快回雲仙殿宴上,可話還未說出口,就見姜采女已回復永寧郡王道:「好。」
眼看著姜采女與永寧郡王一起走進假山深處,茉枝心裡憂躁地像有熱鍋螞蟻在爬。
她一邊在假山外焦急地守等著,一邊見那名同樣被留在外面的重明宮小太監,面上也是憂心忡忡,深感自己此刻與他同病相憐。
穢亂後宮這罪名,誰也擔待不起,而主子們出事,奴婢們必得跟著遭殃,希望倆位主子在裡頭就只是說說話而已,千萬……千萬別做出不合身份的事來……
太后如何會垂憐一小采女,想是蕭珏曾請求太后出面,她在以采女身份第一次去拜見太后時,太后才會在眾妃嬪面前那樣維護她。
他總是對她很好的,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慕煙默默與蕭珏並肩走至假山深處,停在了被群山圍攏的小石潭前,看向他道:「殿下有話請講。」
蕭珏從袖中取出一道珍珠五彩縷,將以不對稱雙翼收尾打結的彩縷尾端遞向她,雖尚未言語,但望她的眸光似已勝過千言萬語。
「我只見過一個人會這樣打結」,蕭珏看著她道,「我所認識的人里,只有一個人會編結這種樣式。」
蕭珏緊盯著對面女子的神情,看她清寥如雪的眸光微一顫閃後即又沉靜無波,似雪天裡飛鳥掠過無蹤。
從在松雪書齋前見她起,他的心就再也沒有平靜過,大半年心境暗自浮沉的百轉千回,至此刻再難壓抑半分,「是你……你是阿煙……你是阿煙是不是?」
她不回答的話,連眼神也垂了下去,不與他對視,在他情難自禁地靠近她時,甚至向後退了半步。
蕭珏向來不強人所難,可今日卻不能退,若她真是她,她定是想要做一件極度危險的事,那件事會使她喪命,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卻什麼也做不了。
「告訴我」,如火灼心的憂慮與經年壓抑的感情,在他心中激盪,他再向她走去,面上神色是素日罕見的激動,耳根脖頸處都微微泛紅,「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告訴我你為什麼在這裡,告訴我你想做什麼,告訴我。」
她仍是低垂著眼帘,不看他也不回答。
激烈的心緒似刀尖在蕭珏心頭戳攪,他感覺嗓子都已酸啞,想再追問時,微張口那酸澀就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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