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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更多的話想說,想請皇祖母以太后的身份照拂姜采女,甚至想去皇叔面前為姜采女求情,然
而思及馬球賽那天的情形,再想到弘福殿的失火,想皇祖母與沉碧此刻提起姜采女是刻意還是偶然,許多話就沉沉壓在嗓子眼裡,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該。
幸而皇祖母只聽他說了這一句,就頷首說道:「你說得有理,哀家會找機會勸勸皇帝,讓皇帝早些解了姜采女的禁足。」
蕭珏想「多謝皇祖母」,但卻不能說,他哪裡有「謝」的立場,姜采女是皇叔的女人,而他是皇叔的侄子。就只能沉默時,蕭珏聽皇祖母似是說笑,話中卻又似有兩分意味深長,「話聽不聽得進,得看說話的人是誰,哀家是太后,身後是獨孤家,不是什麼沒名沒姓的老婆子,說幾句話,皇帝應該還是能聽得進去的。」
從永壽宮中出來時,日已西斜,小太監秉良侍隨在郡王殿下身後,見殿下在離開永壽宮後並未急著離宮,而是走著走著,步伐愈緩,最終頓住,目光凝望向後宮某處方向。
皇祖母並不喜歡皇叔。儘管世人皆認為皇祖母十分寵愛小兒子,但蕭珏在年紀還小時,就隱隱感覺皇祖母對皇叔近似「慈母多敗兒」的極端維護寵溺下,藏著深深的戒備與疏離。
他迄今都記得幼時的一樁往事,他是五六歲的孩子時,少年皇叔在狩獵時獵了一張墨狐皮獻給皇祖母做大氅。在人前,皇祖母對那張墨狐氅愛不釋手,直夸皇叔孝順,令他的生父都忍不住略含酸意地笑說皇祖母太過偏疼小兒子。然而,當眾人皆有事離去,只他這個不知事的小孫兒陪在皇祖母身邊時,他分明在皇祖母令沉碧將墨氅收起時,見一絲深深的嫌惡從皇祖母眸中一閃而過。
皇祖母在生皇叔時因難產昏厥,差點就沒能再醒過來,皇叔險些使生母喪命,也許這就是皇祖母內心深處不喜歡皇叔的因由。
皇祖母希望他繼承父親的一切,進入朝堂,握有權柄,坐上啟朝的皇位。然而皇家之間若起權爭,必將有腥風血雨,他不願令親人陷入那樣的局面,所以淡泊,也什麼力量也沒有。皇祖母說,話聽不聽得進,得看說話的人是誰,他因為沒有力量,連在皇叔面前為姜采女求情一句都不能。
因為手中沒有半點力量,他連想暗中打聽姜采女在幽蘭軒的境況也不能。如果他能稍稍有點力量,能在宮中留眼睛埋人手,不僅能及時知道她的近況,也能暗地裡照拂她。他不想她枯萎,即使她不是屬於他的花。
暮色中,少年默然凝望幽蘭軒方向的身影在夕照下被拖得老長,暑日裡黃昏時空氣猶有燥意蒸騰,貼刺在人肌膚上似是細密的牛毛針,一根根無聲地刺燥到人心底去。
第32章
太后素有頭疾,有時發作也無定數,明明白日裡和永寧郡王說話時身體絲毫無礙,夜裡將入睡時,頭卻隱隱疼了起來。因為藥物也只能緩解、不能根治,這深夜時候太后懶怠再喝苦藥,想著熬耐著睡著便不知痛楚,然而她心裡裝著許多心事,躺榻許久,仍是難以入眠。
她想著今日和孫兒所說的初見之事,想著她的亡夫、被追尊為啟朝太祖的蕭胤,想著那個女人,那個隱藏在蕭胤身後、不為世人所知、連死亡都無聲無息的女人。蕭胤有平定天下的野心和能力又如何,那個女人得到了蕭胤全部的愛又如何,他們都死了,而她獨孤瓊還活著,以啟朝太后之尊。人這一世,到頭來就是拼誰站得最高、活得最久,是她贏了,是她贏了。
太后一邊忍著頭疼,一邊心中痛快地想著時,忽又念起她唯一的兒子——啟朝太宗蕭恆宸,心中瞬間痛如刀絞,連將頭疼的痛楚都壓了過去。雖然至今沒能查到確鑿的證據,但太后深深疑心愛子的死亡與今上蕭恆容脫不開干係。她疑心是蕭恆容為了啟朝皇位暗中謀害異母兄長,因她早就疑心蕭恆容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多年前蕭胤病逝前,單獨見的最後一個人就是蕭恆容。
既為愛子之死疑心痛心,太后又萬分擔心孫兒韞玉將來會遭蕭恆容毒手。儘管她並不是個沒權沒勢的太后,獨孤家亦是啟朝第一高門,門下力量深厚,蕭恆容這皇帝應也顧忌著英明君主的名聲,一時不會在明面上對韞玉痛下殺手,可若蕭恆容使陰招呢,就似在馬球場那次,而韞玉迄今對他這個皇叔缺少防備之心。
韞玉天生心性純良,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斷不肯信是蕭恆容謀害他生父,即使現在他知道蕭恆容並非是他親叔叔,也會因當年被救離燕京之事,依然敬重蕭恆容,不會相信蕭恆容謀害他的生父。
太后正是因深知韞玉性情,才一直未將蕭恆容的真正身世告訴韞玉,她是等著在拿到蕭恆容謀害兄長的確鑿證據那天,等韞玉因證據心神震盪時,再用蕭恆容身世的事給他下一劑猛藥,刺激他徹底摒棄所謂的叔侄之情,拿回屬於他父親、屬於他的一切。
既為將來殺死蕭恆容的那一日心潮澎湃,又擔心在那一天到來前無法保全韞玉,太后心神難寧地輾轉反側半夜後,頭疾發作地越發厲害了,至翌日,甚至疼地起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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