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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的機會,既可助你名聲大振,又可助你在軍中立威,從此有名目參與軍事、握有兵權,你為何要推拒不去?!祖母在前朝為你謀了許久,連皇帝都已說下隨你決定的金口玉言,你只要點頭就是,前路都已鋪得穩穩噹噹,為何你不肯去走?!」
為著永寧郡王主動請辭征討幽州之事,太后已嘆息良久,她再三向孫兒剖析此事利害,惋惜孫兒所做出的糊塗決定,孫兒並不反駁她的話,卻也不向她認錯,只是垂著眸子靜靜地坐在那裡,將手裡捧著的茶漸漸啜至半盞。
太后漸漸無聲,於心中重重嘆了口氣後,轉而斥責宮人道:「郡王的茶都涼了,不知為郡王沏新茶嗎?!」
因太后御下嚴厲,永壽宮宮人急忙告罪,並要將郡王手中的殘茶趕快撤走、另奉新茶。但蕭珏卻攔住了宮人的動作,自將殘茶輕輕擱在几上,站起對太后道:「已經叨擾皇祖母許久,孫兒該走了。有幾日沒入宮來,今日既進宮也當向皇叔問安。」
太后聽蕭珏如此說,心中更是鬱氣難平,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然而她望著眼前清秀如竹的少年,想他幼時失母、幾年前又失了父親,身世孤苦,在這世間唯她一個親祖母可倚靠,心又不覺軟了幾分。
眼下也不宜與皇帝關係疏遠,太后就無奈地道:「好,你去吧。」
蕭珏向太后拱手告退,已走出十來步遠時,忽又回頭看向金漆鳳座上的太后,問道:「皇祖母喜歡孫兒送來的綠梅嗎?」
幾日前知道蕭珏婉拒了征討之事後,太后就急召蕭珏入宮。然而蕭珏接連幾日總是不來,直到今日方才入宮,且來時也不主動提幽州之事,只是抱著一捧綠梅進殿,說他因見書室外的綠萼梅開得極好,親自折來送與皇祖母觀賞。
太后哪裡有心思賞梅,自是從蕭珏入殿起,就一直在與他說幽州之事,此時聽蕭珏提到綠梅,欲抬眼看看梅花時,卻也不知綠梅現插在何處,還是在永壽宮掌事女官沉碧的眼色示意下,才看到屏風前花觚里插著的梅花,勉強打起精神,說了一句,「韞玉送的,皇祖母自然喜歡。」
蕭珏微微一笑,再一拱手後,轉身離去。侍隨他離開的小太監懷裡,猶抱著一觚冰清玉潔的綠萼梅,那自是永寧郡王將要獻給聖上的。
待蕭珏身影在殿外日光中漸漸遠不可見,太后終是難抑心中憂鬱,深深地嘆了口氣。沉碧邊將剛沏的貢眉茶奉與太后,邊體貼勸道:「太后娘娘別憂心,郡王殿下年紀小,行事未免會有差錯,來日方長,只要殿下心和您在一處,就不打緊。」
「韞玉純孝,心自然是會和哀家在一處的,只是……」太后接過沉碧捧來的茶碗,輕撥開碗蓋,心中愁緒隨氤氳騰起的茶霧飄在眉眼間,「只是這孩子的心,太靜了。」
沉碧也嘆道:「郡王殿下從小就是這般性子,凡事不爭不搶的,一時也難改。」
「這世間之事,就沒有他執著想要的嗎?」太后嘆著抿了一口熱茶,素日喜歡的清爽甘甜,這時喝在嘴裡,也因心境沉鬱沒甚滋味。
沉碧從太后還是獨孤氏未出嫁的嫡小姐時,就侍奉在太后身邊,這些年既陪著主子一步步走到如今,也看著永寧郡王出生長大,既知主子為何明明已是太后之尊,卻還要如此殫精竭慮、憂思重重,也知郡王殿下生性澹靜,對世間許多事都無執著功利之心。
「要說執著之事,似乎也有一樁」,沉碧想了想道,「據殿下身邊的陳恭說,去年殿下執意去了前燕公主墓前祭掃,在那之後似因心中傷感還病了兩天。除此之外,奴婢這些年真未見殿下對何人何事執著過。」
有關死人的事,太后也不放在心上,仍只是思慮著蕭氏與獨孤氏的種種。她素是心志剛決之人,若不然也不能有今日太后之尊,在如尋常婦人憂慮一陣後,太后眉眼間的迷茫抑鬱之色已漸漸散開,她指尖一松,茶蓋撞擊茶碗清脆如裂的一聲,如她既定下就必要實現的決心,「不論如何,總要激起韞玉的心欲。」
蕭珏在離開太后的永壽宮後,就往天子的紫宸宮走。這條宮中路徑他是走熟了的,遂一路上縱是心緒漫無邊際,步伐也未有絲毫凝滯,就在宮苑間緩緩前行。
眼角餘光處淡雅潔淨的淺綠色,是他今日親手摺自住殿外的綠萼梅,這時被捧在隨侍太監懷中。蕭珏瞥看著身際的這一抹清逸幽麗,心中不由想起另一種相似的綠意來,那是宮中最低等的宮女所穿著的淡綠色宮衣。
蕭珏今日入宮來,不僅是想獻送綠萼梅與皇祖母和皇叔,還想將那方拾到的茶花帕子物歸原主。
那日在松雪書齋前,因隨侍提醒他聖上駕到,他不能拿著女子帕子恭迎皇叔,匆忙之下就將帕子塞在了袖裡,再轉身迎前向皇叔行禮。
緊接著,那宮女忽然暈倒在地,先是御前總管周守恩令幾名宮人將那暈倒宮女扶走,之後皇叔同他隨說了幾句閒話,也就離去。他還沒回過神,人就都已遠去了,那方茶花帕子依然在他袖中,也不知是不是那暈倒的宮女所遺落的。
總要物歸原主,再見著那宮女問一問。蕭珏遂在今日入宮時將帕子帶在身邊,想著待會兒去見皇叔時,順便詢問統掌宮中所有宮人的周守恩,那宮女隸屬宮中哪局哪司,現身在何處。
一想到那宮女,那一日他與她對視時心頭浮起的一絲異樣就又飄過心中。蕭珏依然不明所以但也無法驅除,就默然前行時,忽在身邊縹緲的綠萼清香中,想起他六歲那年初入燕宮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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