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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動彈了,似是精疲力盡地心死,可他心口前的寢衣微微濡濕,是她在他懷中無聲落淚。
皇帝將手臂收得更緊,令她與他緊密得如是骨血相融的一體,他下頜抵靠在她肩上,落在她耳邊的輕低話語,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對自己。
「為恨活著,很不好受,若是為別的……為別的,就好很多,想想別的,想一想。」
第47章
如茉枝所願,不僅是夜安然無事,翌日聖上晨起亦未忽然翻臉,姜采女也沒有什麼能把他們這些奴婢嚇得半死的忤逆言止,采女與聖上之間安安靜靜的。
聖上臨走前,留話令司宮台整修幽蘭軒。聽著是恩寵,不過在經歷前幾遭後,茉枝與鄭吉這回也不敢在心裡亂歡喜了,只盼著這一次的「恩寵」結束後,姜采女與幽蘭軒依然平平安安。
但這一次的「恩寵」卻似有些特別,不似從前幾次如雷霆雨露,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次聖上的「恩寵」,似是細水長流的,是潺潺流淌的溪水,因安靜平緩而似能綿延無盡。
因為前幾次的似是寵愛又忽然冷落,對這一次姜采女似又重獲聖心,後宮妃嬪們的反應都淡了些。
這一次姜煙雨又能被寵幾日呢?再怎麼似被寵愛,她的位份都釘死在采女上,也沒升過。
如敏妃等人心含酸嫉而又不屑地這般想時,轉念又想到,無論聖上如何冷落姜采女,甚至曾將她幽禁過,卻也從沒廢去她的采女位份,沒將她真正打入冷宮過。
一個小小的采女,卻似牽動了聖上對女子的全部喜與怒,好像偌大的啟朝後宮中,就只有一個采女而已。
好像天下四海,就只有一個姜煙雨而已。
因是聖上心腹近侍,因知姜煙雨被封為采女的真正起因,以及聖上對姜煙雨真實身份的懷疑,對姜采女似再獲聖寵這事,周守恩眼裡看到的、心裡所想的,要比旁人要深上許多。
從前聖上對姜采女的所謂「寵愛」,內里實蘊著怒恨的躁火,聖上表面越似偏寵姜采女,實際上對姜采女越是憎恨。
而現在聖上的「偏寵」雖看著和從前差不多,可周守恩覺著聖上心裡似乎平靜了許多,縱是不能真正放下曾經的刺殺之事,但也不會一見到姜采女,那事就像一把刀子割懸在聖上心頭。
至少,聖上似是在試著平靜,試著將刺殺那件事暫擱在一邊。
從前聖上「寵」姜采女時,只是有時會駕至幽蘭軒,但現在的聖上,常會宣召姜采女至御前,在他批摺子時,令姜采女在旁磨墨陪伴。
因此周守恩有時看著一恍惚,都覺眼前像是今年春天的時候,沒有驚駭人心的刺殺之事發生過,眼前是聖上與他憐愛著的宮女,和煦的陽光透過鏤金長窗拂照在他們身上,春光日暖,春意融融。
但已是秋雨綿綿的季節了,天氣一日涼過一日。這天周守恩從徒弟進忠手裡接過茶盤,捧送進清晏殿中,往前才走了幾步,腳步就停了一停。
隔著紗殿,隱約可見內殿御案處,原該正侍奉研墨的姜采女,伏在案角處似是睡著了,聖上暫停下御筆,就半側著身體、無聲地凝看著姜采女,仿佛時光和靜悠長,錯金香鼎逸出的淡煙似都變得更加輕緩。
其實不止聖上比從前平靜許多,姜采女似乎也是,若放在從前,姜采女怎可能在這般情境下安然睡去,似是聖上努力放下心中憎恨時,姜采女也在這樣做。
可姜采女雖刺殺聖上,聖上到底未死,燕太子、燕帝都已是亡魂,燕朝也亡在啟朝蕭氏手裡,若姜采女真是清河公主慕煙,她真能放下與之有關的仇恨嗎?
周守恩默然憂思片刻,想他一個老奴能想到的,難道坐穩江山的聖上會想不到嗎?
且聖上已在姜采女身上栽過一回,認清了姜采女的真面目,現下暗中還在命人追查姜采女身份,英明如聖上,難道還能在陰溝里翻兩回船不成?!
就在心中嘲自己多思,周守恩捧著茶盤輕步走近垂簾前,欲輕聲問聖上是否要用茶。
似是不想他這老奴打攪姜采女安睡,周守恩還沒發出半點聲音,就見聖上微抬眸看向他並朝他輕擺了擺手。周守恩會意地一躬身,捧著茶盤靜悄悄地離去了。
不知是周守恩的輕步聲,還是他擺手時略揚起的一絲輕風,驚醒了她。皇帝看她睫毛微微顫了兩下後,如蝶翼揚起,露出一雙澄淨而惺忪的眸子。
乾乾淨淨,只有初醒之人的怔忪與一絲迷茫,在對望上他時,像是猶未真正從睡夢中醒來,怔怔地看著他,似是不知事的孩子。
皇帝喜歡她這樣的眼神,不帶任何前塵舊事的,若是他與她今生相遇時,真沒有任何前塵舊事,那該多好。
方才這樣起念,念想就碎了。初醒的片刻迷茫如煙霧散去,她清醒過來,垂下眼帘不看他,拿起一旁早前被她丟下的墨錠,似要繼續研磨。
皇帝將筆擱在筆架山上,起身執住她一隻手,邊拉著她往屏風小榻處走,邊道:「看摺子看累了,來陪朕下盤棋解解乏。」
殿外秋雨聲淅淅瀝瀝,慕煙隨皇帝往紫檀屏風處走著,垂眼看他龍袍袖口織金龍紋垂扣在自己的手背上,繁複金線似堆刺著她手背肌膚,窗外綿密的細雨如落不盡的針無聲刺在她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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