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
至少明面上看來似是如此。
而永寧郡王雖近來未再有親近聖上後宮的越矩之舉,但在朝事上卻是積極了很多。
之前永寧郡王入朝,是聖上交予一件差事,他便認真做一件,從不主動進言攬差,十分地安分守己,而現在永寧郡王在前朝的表現,與之前判若兩人,積極進取地幾乎激進。
且據繡衣司密報,永寧郡王近來和獨孤氏走得很近,這是從前的永寧郡王未曾有過的表現。
周守恩邊想著邊暗看永寧郡王,見永寧郡王的態度對聖上的態度依然是恭謹的,儘管他如今在前朝的動作引起的動靜不小,但在面對他的皇叔時,他依然似是本分的少年。
而聖上和永寧郡王聊說政事時神色尋常,時不時還會說笑幾句,和從前待侄子親和的天子皇叔也沒甚區別。
永寧郡王告退前,聖上道郡王近來為國辛苦,給了永寧郡王許多賞賜,甚至連南地新進貢的御墨,聖上自己還沒用過,就先賜了永寧幾匣。
在郡王將走時,聖上凝看著他的身影,又含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再坐坐,用完晚膳再走。」
永寧郡王謝恩婉辭後,聖上也未執意相留,就令他送郡王出殿。
周守恩客客氣氣地引郡王退離了清晏殿,在殿門外恭送永寧郡王時,微瞥了眼侍在殿外的幽蘭軒侍女茉枝。
永寧郡王屢屢與姜采女私會,應也是認識這小宮女的,但就如在殿中沉靜安分,此刻永寧郡王亦未予半分目光與這宮女,似就不知姜采女此時身在內殿。
宮人們將殘茶撤下,皇帝拂起垂簾走進內殿,見她仍坐在小榻棋盤前,手拈著一枚玉棋子,凝神看著棋局形勢,似就未察覺他走近,更不在乎先前外殿中蕭珏的到來。
繡衣司秘密尋著了一名曾伺候過小公主的前燕宮人,那宮人的記憶里,魏博節度使世子與清河公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密報里根據那宮人記憶,詳細寫了她與蕭珏的過去,皇帝由此知曉了許多,知她……曾經年幼時很是喜歡她的未婚夫蕭珏。
也許現在也是……
如果她沒有偽造身份靠近他、刺殺他,如果她在燕亡時,就以清河公主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蕭珏定會請求他留她一命,請求他將清河公主賜給他。
一個小女子而已,無關國事,他定會滿足蕭珏的請求,就將這亡國公主賜給蕭珏,而後呢,而後他或許會在某次宮宴上,第一次見到她,她是蕭珏的妻或妾……
假想已不可能發生,她現在在他身邊,她是他的人。
皇帝走近她身邊,見她原是在自己和自己下棋。也不全是,棋盤上的黑子是他之前與她對弈時的走勢,她此時一手執黑,重複著他先前的棋路,另一手執白,似想破解他先前的設局,試著贏回來。
皇帝從她手裡拿過白子,下在棋盤上,道:「下在這裡,或可解危局。」
她卻將那枚落下的白子,重新取在自己手裡,獨自思量。
皇帝在她身邊坐下,看她自己思出了另一種有可能的解局之法,將棋落下。
眉眼間沒有絲毫得色,就似之前她輸棋時,面上也沒有半點遺憾或是不甘,安靜如水,在她一個人的世界裡,一子子地思量著,一子子地無聲落下。
「今晚留在這裡。」
在他說出這句話時,她終於從她的世界裡暫時抽離。
「陛下不怕我再在這裡動手刺殺嗎?」
慕煙垂著眼帘,邊凝看著棋局邊道。
皇帝道:「你殺不了。」
慕煙冷笑一聲:「驕兵必敗,陛下這樣自信,也用不著我來殺。」
皇帝倒是笑了,「想要朕死的人多的是,也不缺你一個,可朕好好地活到了今日。」
皇帝道:「甚至朕還沒出生時,就有人想朕死,可朕活下來了,朕天生命硬,硬得很。」
慕煙抬起頭來,見皇帝說這話時是笑著的,語意似乎是自信自得,可眸中卻似有種難以道明的諷意,似在嘲諷他自己,尖酸刻薄地諷刺他自己。
她輕捻著手中的棋子,沒說話,心中卻想,皇帝完全拿捏著她的性命,沒必要特意說謊話騙她,他這話應是真的,可一個尚未出世的嬰兒,為何會招來他人的殺心?
世人皆知蕭胤與獨孤氏夫妻恩愛,啟朝太祖後宅寧靜,沒有妻妾之爭,不會是因爭寵而嫉害孩子。
皇帝口中的那人難道是指他的兄長——啟朝太宗,太宗怕父母親再生下一個男孩,將來威脅他的世子之位,遂在弟弟尚未出世時,就對他有了殺心?
似乎說得通,又似乎不是,但她問下去皇帝也不會再說,她也不應追問下去。
慕煙將棋子輕輕丟進了棋盒,手剛垂下就被皇帝撈在手裡。
皇帝將她手托在掌心,手指輕捏著她的指尖,一根根地摩挲過去,也不知在想什麼,只是最後又輕輕說了一句,「今夜留在這裡。」
夜裡雨停時已近子時,秋夜雨後寒涼,但帷帳攏合的榻上卻是暖的,縱然早無最初的痛楚,但後來混亂跌盪的迷惘似是一場醒不來的濕黏濃稠的春夜夢境,似更叫人難以忍受,只能胡亂地捱過去。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