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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她不懂那些陰謀詭計,卻知道怎麼扮作閨怨的女子。

    李重駿來了。

    這是個晚上,綏綏正把受傷的足踝浸在藥水桶里。

    他還沒有換衣裳,仍是金織銀繡的襴袍。從宮娥手裡拿過綢巾,趁她出神,從木桶里裹起了她的左足。

    綏綏發覺,忙要收回腿來,李重駿卻並沒有鬆手。他矮下身來,仔細察看她的傷處。

    溫涼的指尖撫過,綏綏立即做出吃痛的樣子。

    李重駿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他瞥了一眼身邊的宮娥,宮娥嚇得慌忙下跪:「奴婢該死,疏於照看,不防讓娘娘受了傷……」

    但李重駿只是從她捧著的漆盤裡揀了盒油膏,揮退了宮人,轉頭去教訓綏綏的不小心。

    儘管那口氣是不可置信的溫和。

    綏綏低下了頭,細聲傷懷道:「都是殿下,不來看我……」

    李重駿給她塗抹上了油膏。綏綏低頭看著他,昏昏的燈影下,他皺著眉,沉著臉,可不知道為什麼,卻像帶著一絲笑意。

    這在從前,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還好李重駿待她那樣壞,讓她傷心了太多次。綏綏想,不然,等她走了,也許還會傷心地懷念他。

    這晚上李重駿歇在她的屋裡,第二天寅時就要起來,綏綏拉著他,哭哭啼啼不讓他走,這可由不得她了。

    因為這天是他的生辰,除了上朝,還要接受文武百官的敬拜,宮中賜宴,祭拜太廟,諸多事情。

    李重駿摟著她低聲說:「有件事要告訴你,等我回來,嗯?」

    綏綏紅著眼睛,乖順地點了點頭。

    但她知道,不會有機會了。

    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李重駿要對她說什麼,他總是設下一個又一個詭譎的圈套,把她引入其中,傻傻地做了祭品。

    綏綏覺得,她就像浪人的一把刀。那些行走江湖的人總是說什麼以劍為妻,時時拂拭,呵護有加。可劍終究是劍,不過是用來殺人的利器。

    她還算不上李重駿的劍。

    也許,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罷了。

    翠翹不在了,當然用不上祈福,但那天的放燈依然進行,只是該做了放冥燈。正好是翠翹的頭七,東宮傳了大法師來誦經度魂,保佑逝者早登極樂。  

    明月湖一早裝點起來,紙燈紮成蓮花的樣式,點著如豆的燭火,泛在湖面,如同銀河倒映。

    這樣熱鬧的場面,自然鼓動得人心躍躍。

    綏綏在眾人的注目下放了一盞燈。她雙手合十,默默告慰翠翹的亡靈,祝禱自己得以脫身。

    這次本也不是多肅穆的場合,因此宮人們來了許多,在湖邊,在樹下,對著滿湖的花燈竊竊私語,低聲談笑。

    她曾試圖在人群里尋找小玉的影子,卻一無所獲。從前照顧她的人,她都沒再見過,李重駿說會好好地安頓她們。

    可是許多事,她已經不敢去追問。

    喧鬧中,綏綏悄悄走開了。

    她回到庭院裡去取包袱。庭院裡只有一個小宮女,負責看守她。綏綏低著頭走到台階上坐了下來,又開始發呆,就如同這些日子一樣。

    小宮女無聊透頂,倚著穿廊的柱子,漸漸睡著了。

    綏綏輕手輕腳走去了內室,換上一身最輕便的素袍,背對著那熱鬧湖邊的溜去。

    她早就打探好了,今夜有護國寺的人來往,因此明德門半敞著,出了明德門,便是東宮的城牆,亦留了一道角門。  

    綏綏趁人不備,渾水摸魚鑽了出來,她屏著一口氣,走出去好遠,也不敢回頭。直到走入街坊,沒入人潮,身邊漸漸有擔擔子的小販,她才敢扶著牆停下來,驟然鬆弛,簡直要吐出來。

    今夜是陰雲的夜,沒有月,也沒有星,只有萬家燈火,無數的明燈打在這面牆上,昏昏惶惶,恍若是一場夢。

    李重駿救她又害她。

    她愛他又恨他。

    都不作數了。

    不止是他,整個長安就像一場夢,而她就像戲裡面的人,在這世上最殘酷的繁華場上遊歷了一遭,醒來時日照西山,黃粱初熟,什麼都沒留下。

    翠翹離世的時候她忙著理喪,忙著計劃逃走,無暇整理自己的悲傷,直到這一刻,她才感到蝕骨的孤獨。

    可就在這時,忽聽不遠處的天街上馬蹄嘚嘚,清脆整齊,卻聽得出來,是許多許多的馬,像一條長龍一樣,徐徐地來了。

    第六十七章 逃

    那車馬聲緩緩地來了,並不至于震耳欲聾,卻震得人心慌。

    三街六巷,都聽到了,明晃晃的熱鬧像洪流一樣向那聲音涌去,人們不約而同地擠到了天街旁,綏綏再不關心,也被裹挾到了跟前。  

    只看了一眼,她便嚇得魂飛魄散。

    旁人的竊竊私語已經印證了,他們說:「是太子的儀仗,今日殿下壽辰,要往孝陵去奏祭皇祖。」

    不用他們說,綏綏也知道只會是李重駿。

    她沒有看到他,卻看到了那些擺陣駕前的衛卒與宮娥,俱是錦衣玉帶,還有他們手中的黃麾仗、黃蓋、華蓋、紫方傘、紅方傘、雉扇、朱團扇、無數的幡旗——

    都是太子的鹵簿。

    李重駿在涼州的時候才沒有這些。

    綏綏第一眼見到他,還是在狩獵的宴會上,他十七歲,就像尋常的五陵年少一樣,輕袍簡帶,挽弓策馬,穿行在盛夏的綠樹林,錦帶與袍角翩翩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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