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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初柳聽出奚長游語氣中帶有笑意,便忍不住往前幾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卻沒想到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一旁的掌門忽的站起身來,上前幾步,恰將奚長游的身影全然遮住。
方初柳亦看不清掌門的神情,但只這一眼,竟令他後背陡然出了層冷汗。
來自大乘期修士的森寒威壓只有一瞬,像是錯覺。方初柳修為尚淺,甚至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條件反射地迅速低下頭,再不敢往那邊試探。
雖然出了點小插曲,但四位真人自然不會因此就跟一個小輩計較。
方初柳最終拜入四位真人之首的太玄真人門下,至此,這屆弟子大選正式結束。
……
晚間,虞還連日來總算得閒,坐在抱靈峰庭院中陪奚長游下棋。
兩人一邊下棋,一邊飲茶,棋局上招式也只見你來我往,不見殺招。
而交談間,虞還端坐於奚長游對面,眉眼微垂,一縷髮絲墜落棋盤上竟也絲毫未覺。
奚長游見狀不禁開口:「有話想說?」
他實在是太了解自己徒弟了。
話落,果然間虞還取棋子的指節一動,一枚黑子從指縫掉落,發出清脆的玉聲。
虞還並未抬眼,而是稍頓片刻,又將那枚黑子取出,抬手在一個不痛不癢的位置落下。
「今日方初柳想拜仙尊為師,仙尊道力不從心,」虞還一看便已斟酌許久,一句話不知在心裡刪刪改改了多少遍,才問出來,「弟子想知道,若是仙尊身體好轉,可有收徒的打算?」
今天方初柳開了個先例,想找奚長游拜師便直接大膽詢問,不僅沒被責備不守規矩,反而得到了仙尊的溫柔鼓勵,其他弟子便也學會了。
虞還此前從不知道,竟有那麼多人都想跟在奚長游門下。
只是從大選結束到現在,抱靈峰已經婉拒了三批弟子了。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來詢問奚長游何時願意收徒的。
被抱靈峰的侍童拒絕了還不願離開,一直到青山派掌門神情頗為冷漠地出現,才將人全給嚇跑了。
抱靈峰清淨安然,便是最好的狀態。
虞還不敢想,若是奚長游將來忽然有了精力與興致,讓那堆咋咋呼呼的小孩全住進來,抱靈峰會變成什麼樣。
說不準到那時候,連旁邊那所小院都要讓他騰出來。
所以虞還才會思前想後,最終實在忍不住問出這一句。
虞還自認為將情緒遮掩的很好。
實際上,若是面對旁人,青山派掌門這幅冷冰冰的神情,的確叫人看不出什麼情感變化。
但奚長游一眼就看出對方心中在想什麼了。
明明在乎得很,卻還故意裝作公事公辦的態度,奚長游不禁覺得好笑。
但他也只在心中笑笑,收徒這事不同於別的,他的徒弟似乎對此特別在意。
奚長游到現在都記得,虞還在十三四歲的時候,便因為這個鬧過一回。
那時候抱靈峰也和現在這般,只有奚長游和虞還兩個人住。
而虞還到了一定年紀,就需要經常外出歷練,常常是十天半個月不回家,導致奚長游突然不用帶孩子,無聊到了整日唉聲嘆氣的地步。
他的幾個師兄知道了之後,便道奚長游還是太閒了,再多收幾個徒弟就什麼毛病都解決了。
奚長游當時覺得有理,便跟著師兄去了弟子居所,想著能遇到合眼緣的便收入門下。
那日他沒收到新徒弟,虞還卻不知從哪裡聽到的消息,歷練到一半就急匆匆地跑了回來。
十四歲的虞還在外已經顯露穩重,回到家卻莫名其妙鬧起了脾氣。
奚長游後來回憶,覺得情有可原,十幾歲不正是孩子叛逆期的時候嗎。
他就記得虞還半路跑回來,像有什麼天大的急事似的,但看見了奚長游,卻又一言不發,就連奚長游主動問他,也是繃著一張臉不理人。
青山派弟子外出歷練無端半途而廢,是要受處罰的,哪怕是長老的親傳弟子也不行。
那時虞還被關在屋子裡受了五道刑鞭,奚長游在外面急的眼眶都紅了也沒辦法。
少年虞還受完刑出來時,疼得臉色都慘白了,竟還是犟著個脾氣,半句話也不願意跟自己師父說。
直將奚長游氣得眼前發黑,沒忍住扔下一句重話:「你若不想認我這個師父,我就把你扔這不管了!」
話里不知哪幾個字戳痛了少年人的心思,向來內斂的虞還忽的像是忍了許久的委屈似的,頓時放聲大哭起來:「我只認師父,可師父為何還要收別的徒弟?」
他哭得滿臉都是淚,又委屈,又不禁懷疑自己:「難道是我不夠好,讓師父失望了嗎……」
虞還從小便踏實努力,悟性又高,小小年紀就已是同輩人中各種比試的第一名,奚長游一直都引以為傲。
後來奚長游一邊給自己徒弟上藥,一邊保證從此不會再收別的徒弟。
回憶散去,眼前的人早已不是當初會鬧脾氣的少年,可擔心自己會收其他徒弟時忐忑的雙眸,卻幾乎一模一樣,到了令奚長游恍惚的地步。
他不禁笑道:「我只認一個徒弟,不收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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