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他笑笑,也握了握她,「魚兒,」
「嗯,」
「我還是,不娶你吧。」
他一字一頓,語聲低沉清晰,好是溫柔,只是她的人卻仿佛在這溫柔中被什麼撕裂開,一半浸在他淡淡熟悉的笑容里,一半躲閃不及被那刀尖似的兩個字刺入……
燭花悄悄跳,桌上的顏料瀰漫在寂靜中仿佛黏住了兩人,一動不動。他看著她,看著這張小臉一點點殫盡血色,一路冷風來乍熱撲出的紅暈都遮掩不住,薄紙般的唇,慢慢透出青色。手被她死死地攥著,指甲摳進他皮肉,那將將被他握出的一點熱量也都隨著用力泛白的指節徹底冷去。
他等著,像暗中伺機的狼,安靜而耐心。直到眼看著那淚在她一雙呆直直的眸中干去又重新熱熱地蓄滿,他才又開口道,「我帶兵打仗,不能……」
「我,我……」她將將緩了些神,語聲顫顫地尚未出喉,已是牽著淚吧嗒吧嗒地掉,「原先說要纏著你不是當真的,我能等,賽罕……」
「你聽我把話說完,」他臉上的笑容越加溫暖,「不是那麼個意思。我是說我一向,極少,回中軍大營。」
「中……軍大營?」話從何起,她沒有聽懂。
「我的營就安扎在二哥的中軍大營。你過去了,人地兩生,何必呢。」
他的營……冰涼的淚水中,雅予那發懵的頭腦努力地轉,似是想起了什麼,卻又更是不通!「我,我為何要跟那些女人去一處?咱們安家就不能安在……」急急的話音猛地打住,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笑容,好是陌生,深邃的眼眸掩在燭光暗影中,冰冷的表面不現一絲波紋。突然的驚醒讓一切在瞬間潰散,疼得她大叫,「不!不是!」
這麼近,她的驚乍連他的眼睫都不曾顫動分毫,只輕描淡寫道,「什麼不是?」
「你……你怎會捨得把我……那些,那些都是……」
淚乾在腮邊,瑟瑟地抖,她像是一隻掉進冰窟的小動物,歇斯底里的亢奮掩不住眼中的惶恐。
「那些都是正經在我名下的女人,」他臉上的笑終是冷了下來,「不論跟的時候長短,都有安置的名分。」
「……不論時候長短?那……我……」
「你自是與旁人不同。頂了夫人的名,肩上也多了擔子,一處去要照管她們。」
「你,你原本說的娶我……就是這個意思?」
「丫頭,」沉沉的語聲將這兩個字他念得好是親切,「我知道你不想去,只是原本並無旁的出路。」
眼前依然是那張英俊的臉龐,只是那神色像極很久前那初識的夜,連掌心的熱都讓她莫名生寒,他的話她再聽不懂,仿佛一腳踩在懸崖的邊緣,她怕得不敢再挪動一步……
「蠻荒處,天惡地劣,催人命一年抵得十年。」他略略一頓,目光輕輕滑過如花似玉的臉龐,「待到解禁之時,你可還有旁的去處?」
刻薄的稜角抿出一絲笑,讓那原本隱在話背後的無恥直直地摔在眼前……
「誰曾想,一年咱們就回來了,也算上天憐顧。這一年,你我在北山也是快活,我若當真再弄個名分套給你,反倒薄了咱倆的情意。」
他終究是……一腳將她踹下了深淵!亡命的惶恐她死死攥著他的手,拼命搖頭,「不,不是!不是!為何要跟我說這些絕情的話?當初,當初你抱了我走,分明是心裡已經丟不下!你當你不認,我就不知道?!」
看著眼前的混亂,他蹙了蹙眉,輕輕吁了口氣,「我沒有不認,當初確是想帶著你走。」
他的不耐都落在她淚水的眼中,只此刻她再難把握什麼矜持與廉恥,垂死一線苦苦掙扎,「跟你走,天涯海角……難道就是為了十年後人老珠黃落一個虛名,天各一方?」
聞言他輕輕一挑眉,「你是說,當初我曾諾下什麼?」
他淡淡的語聲好是體諒,卻仿佛當頭重重一擊,砸得那淚中慌張的人猛地一愣。支離破碎的記憶努力尋找著那冰雪的刑場。記得……他單衣薄衫,昂首傲視;記得……眾目睽睽,他只為她來,含笑開口,他問的……是什麼?那刻在心底的聲音輕輕迴蕩到耳邊,跟我去坐牢吧……
原來,他要她,當真是十年的期限……
淚停了,小臉上的痕跡泛濫不堪。她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術,呆呆的,一動不動。他就勢抽出了手,捏著那被掐得泛青的指節站起了身,「時候不早了,我著人送你回去。」
他轉身而去,她騰地站起來,虛浮的腳步踉踉蹌蹌,撲過去抓了他的手臂,「六郎!六郎你別走,六郎……」
「嘖!」他一皺眉,「你還想聽什麼?!」
「六郎,別……」緊緊抱著他的手臂,無力防備,求生的卑微,那嫌惡的擺脫似冷冰冰刀子只管讓它扎在身上,人顫抖著柔聲道,「六郎,你我生死相依走到今日,你當你幾句狠話就能一筆勾銷?告訴我,究竟,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為何你非要狠下心丟了我?」
「哼,」他聞言笑了,「你頭一日認得我啊?」
「……公主說的好,曾經你是怎樣,他們知道;如今你怎樣,只有我最知道。」仰頭看著他,好是虔誠,「六郎,你的心最熱,用情至深。為了護我,你犯下大罪,千里流放;為了養我,你遭襲狼群、一身的傷……六郎,這一年,你我夫妻做定,日夜相守……那柔情暖意怎會只是……一時歡愉?」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