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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這是做什麼?」
「只是說樂不思蜀,總是不好。」
「那忘恩負義就好?」
「怎的就忘恩負義了?」
於此等明知故問,他似懶得再答,不耐地白了一眼,語聲中卻似蒙上了一層灰,「白弄得熱乎乎的。」
她忽閃忽閃著長睫毛,撲哧笑了,「你這冷血的野獸、不裂紋的木頭還會熱啊?原先不還說走了就走了,矯情的瞎惦記什麼?」
逗了一句趣兒,原想著那人放肆地笑笑也就罷了,誰知那冷了的臉竟是沒什麼波紋,雅予不敢再逞強,趕緊仰頭蹭在他唇邊,「我說要走,你就不會說,不會說讓我永遠樂不思蜀啊?」
他像是沒聽懂,兩隻眼睛吃人似的冷冰冰地盯著她。
她哪裡會怕,越起了性子,額頭抬起衝著他的鼻子狠狠砸下去,「說啊!是不是沒這本事?」
嘶!!真是又酸又疼,兩道濃眉把不住深沉,皺了一皺,深潭似的眸底犯了淚似地汪起了模糊。
「到底是不是?」
「你的男人本事大了,你才知道多少!」
悶聲呵斥一句,分明鬆了口氣,她得了意,咯咯地笑,墊起腳尖環了他的脖頸,在他腮邊用力啄了一口,「我的男人!」
將她抱緊,狠狠擠在懷中揉搓了幾把,不給她看見他那露了怯又露了尷尬的笑,渾丫頭是成心的,可笑他堂堂大將軍,破過多少局,奪下多少帥印,每一逢她竟是被繞了又繞!
掛在他肩頭,雅予放眼看,崖口的青石上斑斑點點、暖暖的日頭下一片片濕潤潤的小瓣舒展著。雪盡後,荒野中一場雨,紅瑩瑩的小花從荊棘叢和石頭縫裡鑽了出來,詭異的嬌嫩,詭異的紅,指甲大的花瓣是充血的暗紅,連埋在深處的花蕊都仿佛一顆顆飽滿的血滴,入在眼中,滾熱的感覺。
他說這花有個獨特的名字叫休騰,是戰場上止血療傷的奇藥。只可惜原先只能深山高崖上尋見,採摘不易,因此奇珍無比,卻不想此地竟是遍布生長。想來也覺奇怪,曾經流人到此從不曾聽人帶回消息,是疏忽,還是這一回上天當真特意為他而賜?雅予不懂藥理,不知這藥於醫的貴重,可從他那一日拖著她滿處瘋跑來看,可見心中驚喜。從此便似看護後院,精心守候,防備野獸來糟蹋。一直耐到可以採摘入藥,又生怕傷了根莖來年不生,不許她插手,一朵兩朵都是親自取。如今已是與酒和藥煨過,趁著天好晾乾,碾成粉末,待到有人來送補給帶回大營補入軍中,算是如今最當緊的大事。
「你一早起才曬了這些?」
「嗯,」賽罕放開懷,重撿起簸籮,「你回吧,別再耽擱我了。」
「今兒日頭好,趕緊著,我幫你。」雅予說著叫要伸手到簸籮上。
「哎,別動!」賽罕趕緊攔了,「這東西女人可不能隨便碰。」
「什麼金貴東西女人碰不得?」
「是女人金貴,這東西大寒。」
「就摸摸也不成?」
「行了,別犟了。」
「……哦,那我站這兒看著。」
「我還得一會兒呢,你先回去。」
雅予看他護得實在緊,也只好罷了,「那我走了。」
「嗯。」
目往她下了崖去,賽罕轉回身低頭晾曬。大手精心侍弄,石頭上,綻出一朵一朵血紅的瓣,仿佛沙場上飛濺的鮮血,一時間,滿眼的紅,迷離了雙目,仿佛回到那戰火紛飛,心中蠢蠢而動……
正是出神,耳中忽地一聲極遠卻異常清晰的嘶鳴,賽罕猛一驚!立刻起身望向遠處。
兩日前他就曾聽到過這聲音,當時他確定那是一聲馬嘶。征戰多年,打的都是前鋒,對馬的鳴聲尤為敏銳,絕不會錯!可那一聲仿佛流星一閃,倏地就不見。他努力再去尋那本該匹配的馬蹄聲、人聲,什麼都沒有。原野靜,只有風。
這近一年的時間,除了野獸咆哮,他什麼都沒有聽到,偶爾恍惚,覺得自己的耳力在這渺無人煙的靜僻之地慢慢殆盡。存了一絲僥倖,他借著採藥之名,一路尋去好遠,化盡了雪,光禿的土地上一絲痕跡都辨不出。此刻又聽到這聲音,兩日來隱隱的不安褪成了實實在在的存在,不覺心緊握,難道說,這地方,再不是他倆的閨房……
……
用過了晚飯,雅予早早地泡進熱熱的奶湯,一身洗得軟軟滑滑,再不肯穿戴齊整,只著了小衣兒便裹在了被子裡。看那高大的身型端坐在炕桌邊,英俊的眉目好是專注,知道他在記錄這野地里發現的藥材與用途,她便不做聲,只自己拿了繡笸籮湊到他身邊,悠閒地繡起那塊準備給他隨身的帕子。棉布的帕子裹了滾邊,只在一角落繡。
瞥一眼他,笑意甜甜地含在眼中,他不知道她竊去了他在記錄中畫下的那一朵休騰花,一樣的形狀,他的是墨汁勾勒,她的是繡線輕刺;他的飽滿,她的血紅;白紙,白帕子,綻放著相同的美麗……
繡了幾日,正是要收了針呈給他看,忽地一陣噁心湧上來,雅予立即握了嘴巴,雖是乾嘔,卻是在胸中翻覆著,像要把五臟六腑都翻上來。趕緊下炕跑到水缸邊,盛了半瓢涼水咚咚地就這麼灌了下去,頓時整個人都冰涼,可那噁心依然壓不住,胸口抑制不住地起伏。生怕吐了出來,只得站在地下好半天,才算是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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