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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自欺欺人,為的,都是自己的心……
從懷中尋出那捂得暖暖的小木人,淚大顆大顆地滾落,落在那光滑的突起上,摔得四分五裂。她原以為,這每一處渾圓都是他一刀一刻,細細打磨出的心思;每一個不錯分毫的穴點都是那一夜一夜捧在懷中、揉捏在掌心,輕輕摩挲出的精確。她小心地把這心思、這摩挲每日揣在懷裡,踩在腳下,不知覺,就任它們慢慢地鑽進了心裡。
他是狼族中當之無愧的首領,獵物上都要霸下他的印記,每一寸,每一處,不給她留下一絲的遺漏、一絲清白。這印記仿佛浸了毒,慢慢滲下肌膚淡去痕跡,一點一點融進她身體裡,待到一日清醒,早已入骨三分。
她是這世上最不知羞的女人,是何時就生了依賴,生了眷戀,是冬日的風雪,還是那掌心的薄繭,就這麼不知不覺把那點滴無心之舉都悄悄地熬成了他的好,熬成了自己的心思。一個「賤」字,她該是無地自容,為何竟還能有淚……
抹抹淚,濕漉漉的不盡,那小木人重揣進心口,想低頭,卻沒有勇氣再伸手到靴筒中。原以為,那每一刀都是他的悔、他的求,那每一處猙獰的疤痕,都是他的贖罪;殊不知,那一刀一刀扎在他身上,扎進了她心裡,把最後一點點的防衛全部扎碎,滿心裡只留下了他的傷。
那血太熱,太紅,她哭了許久都還是會涌在夢中。她從未想過會有人心甘情願為了她流血,只一刻,心裡的怕和傷就被熱熱地沖洗乾淨。恍恍地以為,有他,她和景同就什麼都不必害怕,不必擔心會終生飄零、回不了家……
一切都終止在那一刻該多好,而後,究竟是她自投羅網,還是他終究不肯放過她?
狼心小,狼心深,深不見底,緊緊護衛。那裡面有兄弟,有小妹,還有……他那唯一的心愛。而她,「也曾相伴,也曾歡好」,是許多中的一個。
曾相伴,卻不曾盡興歡好。這才是他一再糾纏她的道理,為的,不過是那沒咬盡興的最後幾口。羞辱到了極點,她竟只覺疲憊,此刻即便狼口在前,即便那靴刀在手,她也再沒有紮下去的力氣。如今才明白,狼的狠,窮她之力無法思及,所謂的承諾不過是簡單的障眼法,要把將來的恥辱都統統讓她自己承擔,再尋不到怨恨的根源……
他說她若不從,他就不讓景同回中原。她信,他向來說到做到。邊疆戰火,千刀萬剮,威脅於他只會適得其反。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是他可顧忌、可他怕的。
輕輕撥了撥燭淚浸軟的捻芯,讓那小小灼熱把帳子照得明亮。小桌上四隻不甚匹配的小茶盅安安靜靜地浸在燭光中,穿過了千山萬水,趕來與她相伴。他許是什麼也不怕,可他不知道,她如今也不怕了。就算有一天,她被徹底揉碎,她知道會有人把她撿起來,送回家……
到那時,這一切便都如一場夢,醒了,便了了。
重坐下,雅予蘸了蘸筆,寥寥的幾句話,把前情一筆勾銷,今後的瓜葛,原來僅此而已。長長舒了口氣……
「雅予,」
將將把信收好,就有人掀起了帳簾,雅予趕緊起身迎過去,「五將軍,」
「用了晚飯了麼?」
「還沒呢。」
「正好,瞧瞧我帶什麼來了。」
兩人一起進到帳中,那欽將手中托著的盒子放在了桌上。里里外外好幾層的包裹,待都打開,瞧這那盒子上的字號,雅予眼睛一亮,「呀,是瑞成齋的點心。這可真是稀罕,從哪兒得的?」
「稀罕吧。」瞧她那果然驚喜的小模樣,那欽笑了,「要入冬了,金帳派人往中原去採買,原本從不帶這現成的吃食,也是兩邊兒安穩,遂也不必多顧及耳目,就各色都買了些。不過,點心當真有限,三哥送過來一共四盒,我拿了一盒。」說著用油紙拈了一塊,「來嘗嘗,可是正宗?」
雅予接過,輕輕咬了一口,清香綿軟,甜膩可口,家鄉的美味天堂一般受用。一時樂,直衝著他點頭。
「當真好啊?」
「嗯。」
「快沏茶來,我也沒吃飯呢。」
「哎!」
就了酥油奶茶,一盒千里而來的珍貴,就這麼做了兩人一頓晚飯、吃光吃盡的享受。
「這個,我會做。」雅予拈了一小塊桃酥給那欽看。
「當真?」那欽挑挑眉,一副大不可信的模樣,輕輕點點她的手指,「十指不沾陽春水,橫豎此地也沒材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雅予皺皺鼻,提了氣想爭辯又爭辯不得,撇撇嘴,「你愛信不信。」只管又撿了一塊吃。
看她小無賴又果然吃的香甜,那欽心窩裡都是笑,自己手裡的一塊這便半天也不吃不完,只管瞅著她。燭光里,絨絨的睫毛粘成了縷,淚珠不盡,白淨的小臉上淚痕斑斑,泡得都些發紅,有些腫。佯作不經意道,「今兒又哭了?」
雅予一怔,訕訕地笑笑,低頭抿茶。
「有些事別老自己悶頭想,你可知人這心思最拿不得准。早起一個樣,夜裡一個樣;陽光明媚一個樣,颳風下雨又一個樣。你可知哪個是真,哪個又是觸景生情?」
「……嗯。」
「有當真為難的就早些說。別怕。」
雅予點點頭,知道他意有所指,只是……她還不想說,事到如今,為何還不想說,她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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