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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個喜慶的事,卻不知怎的把她給說哭了,抱著他好久不撒手,直哭了個天昏地暗。賽罕實在想不出魚兒為何會這麼傷心,能相守又能守著她「大中原」,還有哪一處不稱心?可看那小淚綿綿不絕著實是肝腸寸斷,賽罕不敢說自己不明白,只得抱緊不吭聲,暗自反省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直把這一腔熱血都哭冷了去才算止住。
而後窩在他懷中,她不點頭應,也不說不,只抽抽泣泣地抹著淚瞧他,小模樣怎麼看怎麼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賽罕忍了笑捏捏鼻尖兒又試探了試探,總算接了話茬,兩人這才仔細商議。此事可行卻不能行在京城,一旦有差錯就是大禍。遂決定待秋涼後,魚兒向太后提出將公主府建在江南,遠離喪盡一家性命的國事朝堂,清靜而去也算歸隱故里。斟酌下來,覺得皇家沒有攔阻的道理,太后於甥女兒的疼惜真假如何總未到了離不得的地步,且景同年幼,不論是拉攏還是忌憚都未成勢,留在京中並無益處。待回到江南,天高路遠,人走茶涼,一年半載後,一封書信便可請旨招婿,並非附馬爵,皇家大不必為此詔天下,甚而朝中大臣都可知可不知,再無不妥。
藥膳的方子寫好後,賽罕蘸蘸筆,想了又想方在收尾處多留下一個字。這是那喜好酸儒詩詞的小魚兒出的主意,非說為了日後成事如今兩人不得親近,只能將相思之情寄於紙筆。賽罕聽了直搖頭,生平寫過最長的一封信是給三哥的戰報,統共不過半頁紙。聽他說不會寫,她撅了嘴,不會寫信難不成還不會寫藥方子?不會寫長還不會寫短?說來講去,非迫著他答應每日至少要給她一個字,還得是相思的字,她會引這字回他詩詞。賽罕再是撓頭也只得應下,實則哪來那麼些個相思,只是夜裡睡不著的抓心撓肝又怎麼落在筆下?真是一個字難倒英雄漢,卻看不出小小女兒倒是滿腹才情,應著他那不知所云的字,詩啊詞的是一篇又一篇。夜裡放在床頭,有的看著酸得他直皺眉頭,有的逗得他哈哈大笑,真是天地有荒,矯情無老,真真要折磨死他了。
這麼想著,嘴角邊不覺就含了笑,將藥方仔細折好入了封,賽罕嘬了一口冰酸梅,又順手翻開一旁厚厚一迭紙張,這是裕靖帝李冕的就醫診錄。病根深,日久所乏,不是疑難之症,卻是耗命的頑疾。這病歷朝歷代深宮後院怎會沒有記載,能迫著找出宮來卻並非太醫們無能,只是正值壯年、覺得一身精氣噴薄待發的皇帝陛下不肯禁//欲,是死都要快活。誰還敢治?賽罕初接診就知道這一招是萬萬使不得,斟酌再三,決定一邊哄一邊治,略緩緩精氣就一劑藥助他快活,這便是走三步退兩步,但凡有太醫看到他的方子就是殺頭的大禍!真真是如履薄冰,事倍功半,豈料卻因著一時之效攏絡住了不辨底理的病者,幾個月下來,只把他做天下獨一的高手,說自己家裡的那些老朽真可廢了。
不敢邀功但求無過,算起來即便是一切順利他也還要在京城再待一年,原本覺得這樣慢慢磨下來總能有些根本的起色,誰知這位主子爺前日來就針說是萬壽節後要迎娶新人。賽罕一聽心裡就發冷,平日裡縱他龍床不怠,想著舊人盡興也有限,可這新妃新歡新洞房可如何使得?弄得不好,銷//魂帳就要做了奪命床。因謹慎相勸,只道不可急於一時,待日後攢蓄精神再享齊人之福不遲。這一回這位爺倒十分通情達理,說他知道自己身子不足夠,只求大夫能再續良藥,願即日起獨睡書齋,按時按刻就醫就針。賽罕聞言好是驚訝,若果然能如此,萬壽節尚在晚秋時候,幾個月下來仔細調養診治,到時候再輔以藥力,抵擋幾夜之歡倒還使得。此刻看著筆下頭一回正經對症的方子,賽罕心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兒能讓如此貪色之人甘願禁//欲以博歡顏,難不成將是這後宮新寵?
正伸手要去拿筆,賽罕忽地一皺眉,耳中是前堂青石地上匆匆的腳步聲,這是阿木爾,出了何事讓他來得如此慌張?轉眼的功夫,人已穿過天井跪在門外,「主人!」
「怎的了?」
「公主鑾駕已經進了巷子了!」
「什麼?!」賽罕騰地起身,不及細想,大步就往外去。
將將來到前堂,門外明晃晃的日頭下已是迎進那華光麗服之人,逆著光眉眼尚不清倒襯得那張小臉慘白如霜。周圍的人們早已跪在滿地,賽罕迎在當前,卻一時辨不清現時現景。兩人從未當眾相認,即便是在肅王府也有景同和徐嬤嬤陪護不曾將親近落在人眼中。出了什麼事能讓她帶著公主的鑾駕穿城而過直到他身邊?這般懸殊的身份,男女授受不親,眼下這一出不出半日就是滿城的風雨。可賽罕知道魚兒不是個心思混亂、沒有擔當的小女子,既然來了就有該來的道理,只是他該如何?當著這些個護衛與店中夥計,竟是不知該不該行禮。
未及來到跟前,一眼瞧見他,雅予眉心一蹙,小嘴就往下扁,手捻著裙子腳步又碎又急,仿佛歸巢的小鳥被風雨打濕,已是屏持不住。賽罕心下明白,到這麼個地步顯然是無所顧忌了,留在這裡只能是更不可收拾,不能再理論旁的趕緊道,「隨我來。」
兩人緊隨著往後堂去,留阿木爾安置一眾人。穿過知了囂叫的天井,毒日頭一晃人心就燥,將將踏進清涼的後堂,賽罕一回身,一聲「魚兒」沒叫出口,人已撲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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