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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身跪坐,長袍寬大依舊顯出那細瘦的腰身。懷中抱著襁褓,身邊放著一隻小奶碟,她一手輕輕拍著,一手握了湯勺,口中似還噥噥著什麼。不抬頭見那張嫩臉兒,眼前這形狀還真像是個當娘的。原本只是想給她看一眼,誰知這一抱就不肯鬆手。賽罕想著一夜之間她便走投無路,十六歲的小丫頭難免心慌,略於她通融一日也未嘗不可。
正要收心回來,忽聞那小娃娃竟是嘰嘰扭扭地哭了起來。賽罕再細瞧,才見這半日那碟子裡的奶竟是一口沒餵進去,這一會兒一聽哭了,她越慌,急著去哄,一勺奶都灑在了小被上。這兩個一個嘰扭,一個亂,擾得賽罕心煩,案上的信越發入不得眼,乾脆站起身走過去。
低頭看,那小被子裡暖暖和和裹著皺巴巴一張小臉,尖嘴猴腮,奇醜無比!賽罕皺皺眉,這就是肅王之後?跟他這姑母是一條血脈麼?小東西不知是當真看見龐大的陌生人,還是湊巧,略頓了一刻哭聲,衝著賽罕眨巴了一下小眼。賽罕一挑眉,瞪了一眼,那娃娃「哇」一聲大大哭出了聲。呵!沒吃還這麼大勁?賽罕忍不得想捏捏那小猴子臉。
見小景同越發哭的厲害,雅予急得一頭汗,孩子是餓了,可這半天小湯勺一點點試,那嘴巴小得根本餵不進去。這一哭,嘴巴倒是張大了,可生怕嗆著哪裡敢喂!又是哄,又是急,一時手忙腳亂。
她可真夠笨的,一個女人連個孩子都不會弄,可做得什麼?!賽罕彎下腰,伸出小指在奶碟里沾了沾直接塞進那小嘴裡。小東西一怔,緊接著就停了哭聲用力吸吮。難怪人常說使出吃奶的勁,還真是麻嗖嗖的,借著這力,賽罕手指一撥,小嘴巴張開了,就勢將小勺里的奶順著手指緩緩滑入。
將將那一兩滴的奶水哪裡夠吸,小丑樣子不足盡又想要哭,可嘴裡含著手指還沒攢足勁,源源不斷的奶水已經送了進來。一開始小小嗆了一下,嘴巴咧了咧,隨後就迫不及待吞咽了下去。雅予看得欣喜不已,顧不得擦汗,從賽罕手中接過小勺趕緊餵。
直起身,側頭看著這母子二人,賽罕心道,這就叫有奶便是娘……忽一閃念,心裡有了主意,起身大步走回案旁,刷刷幾筆,不消一刻,書信已成。
將密信卷進小油氈筒里,再用蠟封好收進懷中,賽罕的心這才放下。那一邊小東西也吃飽了,眼皮子立刻便重得支撐不住,小嘴卻還是不肯停地嘟嘟著吸吮。雅予抱著輕輕搖,輕輕搖,心甚適宜。
賽罕邊拾掇著案上筆墨,邊低聲吩咐道,「傳人弄些吃的來。」
「我不餓。」
她聲音低低柔柔的生怕嚇著那小丑娃,賽罕一挑眉,你不餓,主子我餓!這還了得?口中應下做仆女,實則根本不當回事,別說在外人跟前兒,就是自己營里的弟兄怕是都瞞不住,不錯兩日就得露餡!
「主人,主人,」
不待賽罕發作,就聽得帳外輕聲稟喚。
「何事?」
「小諾海兒醒了。」
「啊?諾海兒醒了?」
賽罕還沒應,這腳下的人倒先應了。那兩眼放光,水波都要漾了出來。
「我,我這就去看看。」
說著她竟是抱了孩子想往起站,賽罕心道,這奴婢實在是太搶嘴了!狠狠瞪了一眼,「待著!」
撂下這一句,賽罕大步出了帳。出得帳來,抓過阿木爾仔細叮囑……
……
那人的氣勢就是這麼滿漲,他一走,帳子立時空蕩蕩,這半日壓在雅予頭頂心上一股重重的陰沉、抑悶忽地就輕了。低頭看,懷中的小氣息那麼沉,那麼熟,一頓奶飽之後如此滿足。眉舒目展,仔細瞅,不足百日的娃娃兩道小眉竟已是如此清晰的形狀,小鼻樑高高,雙目修長,睫毛絨絨,長大了定是像他爹爹那般英武!記得當初嫂嫂有孕,合家都是欣喜,老人講究不可早早取名,可雅予與嫂嫂閨中私密,打聽得原來兄長已悄悄選好了名字「景同」,取天下景昌大同之意……
心不覺又是一酸,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敵營中苟活難當恥辱,若非還心念著小景同,她早就隨了爹娘去。如今,不管怎樣總算娘兒倆有個棲身之處,既然他是烏恩卜脫的兄弟,至少不會傷他們性命。距衍州一戰不過短短兩個月,邊疆劍拔弩張自是不好說話。想那皇帝表哥生性喜玩樂、最煩公務,此時礙於太后姑母他許是能撐一陣子,過些時便不會再多堅持。暫且忍得一年、兩年,待到日後邊疆穩定,也許,回鄉有望……
「姑娘,姑娘?」
忽聞有人聲,雅予趕緊擦擦淚抬起頭,眼前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語聲柔和,恭恭敬敬。雅予小心放下孩子站起身,不由便福身還禮,剛屈膝,忽記起那人的叮囑,不可再說漢話、行漢禮,一時僵在那裡半行半止,不覺有些尷尬。
那男子倒並未計較,只道,「姑娘快莫多禮,在下阿木爾,也是主人的家奴。」
也是?雅予心裡一彆扭,卻也不得不輕聲應道,「哦。」
阿木爾將懷中抱著的大包裹卷放在地上,彎腰打開,指點道,「這是姑娘的衣裳,毯子、鋪蓋。姑娘看看可還缺什麼,行營在外,講究不得了。」
「不缺什麼,有勞了。」
「那好,姑娘洗漱換衣裳,我這就幫姑娘把鋪蓋疊好放到裡頭箱子裡,夜裡姑娘歇的時候鋪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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