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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好之後,也別閒著,再給你個活兒,把那個娃娃給我養活。」
諾海兒抬起頭,「哪個?就是上回總沒勁哭的那個?」
「嗯。」
「可,可怎的養呢?」
「丫頭,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找回毛伊罕來的麼?」
「記得啊,咋能不記得,那母狼凶得很呢!差點沒……」
「那娃娃就是毛伊罕,你,可記住了?」
諾海兒聞言,眨巴眨巴小眼睛,「毛伊罕??」
「嗯。」
「他,他哪是毛伊罕?毛伊罕不是給放……」
「往後不管誰問,他就是毛伊罕。記下了麼?」
一眨不眨看著賽罕,小腦袋裡的弦直,來來去去,不停地替換著曾經的影像,把將軍的話一點點一點點地吸進去,嚼碎了……
「諾海兒,這娃娃是哪兒來的?」
「是……我從狼窩裡掏來的。」
「你可受傷了?」
「嗯,母狼撲我。」
「怎麼逃的?」
「將軍救我。」
「將軍許你養?」
「不許,那群狼太近,怕招來圍襲。」
「後來呢?」
「我偷偷藏了,將軍發現揍了我一頓。就許了。」
「那娃娃叫什麼?」
「毛伊罕。」
「嗯。」
這就足夠了。人人都知道他老六養了個狼崽子,也都知道狼崽子常去趴狼窩,什麼稀奇事都不算奇,若想把那小公子平安藏匿,再沒有比狼窩更安全的庇護……
……
從醫帳出來,已是晌午,抬頭看天上陰雲不濃只緩緩堆積,賽罕估摸著再攢個幾日又是暴風雪。原本打算用過午飯後要仔細再研究邊疆之勢,此刻想了想不如先與兵士們練幾日,待大雪封了營再做不遲,這便掉轉頭往訓練場去。
冰雪上賽馬、騎射,兵士們在自家主帥親自率領下士氣大漲,一時的校場都成了戰場,鬥志昂揚,殺聲震天,只當是千軍萬馬奪城而來。
冬日天短,直到墨黑了天,賽罕才令收兵回營。今日練得痛快,右前鋒突襲隊五六個人圍他一個,雖是單打獨個個不敵,合夥起來竟是聲東擊西、配合默契,一戰一個多時辰,若非他最後下了狠手難保不敗下陣來。打得暢快,心裡也高興,這幫弟兄越來越成氣候了!
賽罕一時興起,傳令下去將鍋灶抬在一處造飯,營地里一改往日的寂靜,燈火通明,弟兄們歡聲笑語、同吃同飲。待到盡興,已是夜深之時。兵士們各自回營帳,賽罕又巡了一遍崗哨這才往汗帳去。
一路走,想起帳中還藏了個人。這一下晌還真是把她給忘了,這一想起來,那左右為難的煩又上心頭,腳下都拖沉了幾分。
遠遠看見自家主子,阿木爾迎了上來。賽罕略一低頭,聽他詳述復差。阿木爾心細如塵,那女子一舉一動一蹙眉都繪描清楚,彆扭心思仿佛都端端攤開了給人看。賽罕邊聽邊輕輕點頭,心道這開場鑼敲得好,不這麼折騰她,她早晚得露餡。人性惰,突然從低處往高處走,容易架子拔得虛閃了腰;突然從高處往低處去,更容易一不當心就硬碰硬摔死。那點面子一定得給她撕乾淨,否則她的命他保不住……
帳簾打起,薄薄的炭氣撲面,帳中不見火把,清淡淡燃了幾處燈燭。空闊的大帳,暗掩不盡,光線卻極是柔和,讓那不見篷壁深處的漆黑祟影也不顯猙獰。苛責不得,賽罕心裡卻總覺得哪裡彆扭,不夠爽利。
「主人。」
輕輕一聲,恭敬順從。低頭看,她雙膝跪地,身子踏踏實實地俯疊下來,雙手平展,額頭點地。這姿態虔誠到無可挑剔,讓賽罕不覺有點驚訝,這可不易,中原的仆女也不會輕易下跪,福身禮,點到為止,這一跪是當真還是虛奉?
「起來吧。」
雅予聞言,輕輕屏了口氣,站起身。
她已是換了蒙袍,粗棉布、右衽掩襟,布料染得糙而不勻,灰不成灰,白底上一抹一團殷出淡淡水藍。未出閣的女孩兒按著族人習俗將長發梳攏在後,一條銀白的頭巾從頭頂一直挽到辮梢。長袍遮掩看不真鞋子,可從那露出的一點腳面猜得是粗氈皮靴子。
至此,從頭到腳再無半點漢人的影子,這行頭真真是裝出了一個草原小奴,一個隨身侍奉、名姓皆無的小奴。只是賽罕怎麼看都還是覺得哪裡不對,不知是那腰帶扎得合適還是這布袍子果然剪裁出奇,裹得那身型嬌小曼曼、不足盈盈一握,好似原先這汗帳里一柄從中原來的小銀燭,那般細緻阿娜。
此刻她低著頭,只露出一點粉腮和脖頸,賽罕禁不住側頭,怎奈他太高,還是看不著。
「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不打緊,賽罕眼睛不覺就怔了一怔。桔色的燭光從她身後來,柔柔恍恍籠出一層薄薄的光暈,那未及都掩入頭巾的髮絲毛毛絨絨,將那雪白的麵皮兒襯得猶如剛剛晨起托著露珠的小瓣,飽滿水滑;一雙眼睛亮而無塵,背對著光,眸底水波隱隱約約看不真切,越如青山幽谷中那吸人投身的清潭。
冬日衣袍粗裹,怎的竟是把她妝扮成這副模樣?活脫脫像一件東西!那是在去年冬天,五哥雕過這麼一個小冰人,前前後後在冰天雪地里凍了好幾日。成型時那小人兒晶瑩剔透,眉目小巧、削肩蜂腰,周身線條輕盈細膩。當日賽罕還取笑說,這是要成仙啊?瘦成這樣!後來看著好,想要了來給諾海兒玩,誰知五哥說什麼也不肯。不過最後麼,賽罕看著實在可口,趁五哥不注意,當冰塊給嚼了。記得五哥好是不樂意,陰了臉狠踹了他幾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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