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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欽欠身,雙肘支在馬背上,「喲,這是誰啊?」
聽這語聲啞,口齒都不利落,賽罕蹙了蹙眉,已然醉得如此是怎樣一個口訊就尋了他來?事不宜遲也只得開口喚道, 「五哥,」
一聲嗤笑透風在齒間,馬鞭挑起,那欽顛顛兒地指著馬下人,「再叫一聲我聽聽。」
看著眼前這一身喜服、醉意含混的人,想著那千杯不倒的名聲就這麼砸在了這喜慶的一晚……賽罕抬手輕輕抱拳,「恭喜五哥。」
「呵呵……」那欽啞聲笑了,雙肩抖動,連綿不絕。賽罕放下手,沉了口氣,不動也不應,安靜地看著。
嘲諷的笑聲隔著濃濃酒氣,一個淡,一個烈,一個周身喜慶,一個瑟瑟冷清,這天壤的分別忽然模糊在夜色中,馬上馬下,一種詭異的相同……
那欽緩緩直起身,月光薄照得面上的笑分外寡淡,看不清眸中是醉是醒,只聞語聲沙啞,「六親不認的東西,你還真真是給我面子。」
說著翻身下馬,腳一點地身子立刻一傾,賽罕趕緊去扶卻見他就著這股軟勁一個翻轉,仰面重重砸躺在面前隆起的小丘上。賽罕站著略頓了頓,也走過去坐□來。
頭枕了雙臂,漆黑清涼的夜空籠罩,不見了周遭所有,連這一身的顏色與昏昏酒醉都滌乾淨,只留下頭腦空空。那欽眯了眼,將那一彎殘月暈開在眼中,十分圓滿……
「五哥,」
「說。」
「我有一事相求。」
那欽聞言只管自顧自對月,好半晌才悠悠應道,「這半年你前身後世安排了個妥妥噹噹,我當你已然跳出了五行之外。如今既已卸去所有軍務、斷了所有的親,不該是帶著你的莉婭遠走高飛麼?還求什麼?是要我給你備匹好馬,還是贈些盤纏?」
「我要你埋在中原的那件東西。」
不爭不辯,賽罕的語聲極是平淡,淡得仿佛那欽話中的意思與他毫無關礙,又仿佛他自己口中「中原」兩個字現時現景依舊來得理所當然。那欽不覺冷笑一聲,「你的手傷好了?」
手臂搭在膝頭,賽罕的目光平平而視,沒有吭聲。
那欽坐起身,一把握住他的手稍稍一用力,只聽嘎嘣一聲脆響!月光里,那人依舊一動不動,任那指節重新脫斷、碎裂在手中……
那一日的風雨將他打了個透,轉身徒步,混沌的天地中人仿佛隨處飄來、折葉的枯枝,背過遠去的車馬,頂風逆走,遠遠的疆界似一道砸在生死間的大門,一步一陷,直耗得天黑地暗……
一步跨過,人突然瘋魔,奪過馬,連夜狂奔!青面不語,目若寒刃,風雨之中仿佛奪命的雷電,直到馬匹吐血死在太師府前的石階上,他連口氣都沒有喘。
回到小院,回到那還餘留著淡淡清香的房中,他小心翼翼、仔細地翻找。他的小魚兒是被人所迫,包圍在一群頂著家國大義卻各懷心思、利益相趨的人中該是多少無助,沒有夫君在身邊,她該多怕……他不該,不該留下她一個人,自北山出獵那一場驚嚇,他曾發誓絕不再丟下她,因為她說夜裡怕,因為他也怕……她一直都乖乖的,從把她拖回身邊那天起,她戰戰兢兢的像只小兔子,偶爾耍個小賴、逞個小性子,卻總是軟軟絨絨就貼著他的心。他熱,她清涼涼地給他解渴;他冷,她就像一團小棉花暖在他心口。她說她往後都會好好兒地聽話,要他只疼她……他疼她,他只疼她!
他食言,老天誅他,萬死不敢駁!可人比野獸兇猛,冰天雪地,她拗著去找他都受了傷,這一次又是怎樣被攔被扣?可曾也受了傷?不!不會!他的魚兒不是尋常小女子,心堅定,冰雪聰明,困境之下一定懂得暫且避讓,存著對夫君的念想悄悄留下了信,告訴他前因後果,告訴他要如何周旋,告訴他該在哪年、哪月、哪裡重聚……
翻遍了所有,明的櫃、暗的格,紗帳里,窗欞外,房梁擱架,隻字不見……紅木床、梨木桌,銜接處、鐵釘里,實心的木頭劈開,綢緞的被褥撕碎!銅爐沉積的爐灰里一點點撥,仔仔細細辯,可有那情急之下未曾燃盡的字跡……
血紅的眼睛看著一片狼籍,魚兒,你究竟把信藏在了哪裡?魚兒……
直直的目光終是落在了腳下,略一怔,猛地蹲下//身一拳砸下,鮮血四濺!青石的地磚與泥土崩裂,一塊,又一塊,指骨碎裂的聲音,血肉模糊……
一間屋子空蕩蕩,粉粉碎,曾經的形狀都沒有了,只剩最後一縷殘香化在鮮血的泥土中,他的妻像從未在這世上生過……
一場夢醒,大汗淋淋……
手殘了,一隻殘手打裂了三哥的頜骨,砸碎了兄弟間最後的情意……
淡淡的月光下,消瘦的臉龐像是一尊冰冷的石雕,仿佛火山燃過之後那出奇的靜,卻讓人更加忌憚那深底埋藏的滾滾岩漿。看在眼中那欽不覺狠狠咬了咬牙,「傷還沒好你就忘了疼!雅予她是自己走的,不是被劫,不是被擄,她是回家了!」
一刀戳進心窩,安靜的人卻似鐵打的一般紋絲不曾動,充耳不聞,只略略低了頭,低了聲,「五哥,那件東西埋在中原哪裡,告訴我。」
「混帳東西!!」一股心火躥上來借著酒力騰地燃起,那欽一拳砸了過去,「你究竟幾時才肯明白?才肯放過她?!她不想跟你!不想再被你霸著、任你欺負!你為何就不能放她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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