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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聲那麼輕,輕得像是不曾過心,顫顫在舌尖,卻似一記狠狠的耳光抽在他臉上,從來不知痛會痛得如此羞恥,七尺男兒陡然間無地自容……手顫抖著,綿軟無力,細碎的脆骨聲終是握成一隻鐵拳,「好婦人,我問你,孩子和男人可是一家人?」
「閉嘴。」
他慢慢站起身,高大的黑影籠罩下來,看著那煞白的小臉,「一個無名無姓、隨風落根的野種,在天再是有靈,又如何喚你娘親?!」
「你閉嘴!」心被撕裂,鮮血淋淋,一句怒聲啞得只若一把鈍刀割在胸口,沒有任何氣勢卻攫盡了所有的力氣……「我不知道你今日來意欲何為,也不想去追究你是怎樣勞費心思、明鋪暗陳換得今日登堂入室。只求你,從今往後,不見,不遇,不聽聞。」
慘白無血,烈酒燒灼,她輕飄飄地轉身,賽罕一把攥住她的手,「你不想知道我意欲何為?今兒你必須得知道!已是婦人,卻不知道如何為人婦!認與不認,我都是你的男人,天底下你唯一的男人!但凡有半分當娘的心,也不會如此作踐自己,作踐孩子!往後就讓為夫好好兒教教你,一日不明白,就教你一日,身體力行,教到你學會為止!」
握在他手中,她似一縷隨時飄走的魂魄,仔細地看著,辨著, 「你竟是為了我舍□邊最重的牽掛,又為了我擱下邊疆重任?」不待他答,蒼白的唇一絲苦笑,輕輕搖頭,「還是……牽掛已然痛去?又有哥哥在幫你看著探馬軍?一切都在原地等你,等你安安穩穩一樁樁、一件件都安置好,等你忠義兩全,等你盡合心思。頭狼稱霸,天之驕子。」 一顆淚輕輕滾落,她笑了,「你說的是,已是婦人,卻不知為人婦。你容得下天地,可我的心卻容不下一個你……老天也不許我與你再有瓜葛,我的孟和永遠都回不來了,守著孟和的爹爹,我該怎麼活……」
狠狠將她箍進懷中,他一個字都再吐不出……多少個日夜,多少算計,該如何入府,如何見她,如何引她,如何勸她,如何哄她,甚至……如何騙她,明明早就知道因由,為何她口中寥寥幾個字就把一切、把他的心砸了個粉碎……
「求你,放過我……」
「……魚兒,魚兒,阿莉婭休養在中軍大營,至於還有多少時日,我不知道。如今探馬軍的主帥是多羅附馬。我已經,不再是瓦剌軍中人。」
雅予怔怔地,沒聽清那話中的意思。
臉頰貼著臉頰輕輕摩挲,「這輩子,我沒本事娶你了。卻有本事,守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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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雙膝跪地,高大的人似砍去了半截,再也沒有了那巍巍挺立、力拔山河的氣勢,似一截直立的木樁……一句謝恩,俯身在地。高高的台上斜眼蔑視,他抬不得頭,直不起身,周遭的人聲笑語壓得脊樑彎,骨頭軟,人渺小無力,蜷縮得一動不動。忽地一聲驚堂木,震聾發聵!案台上寒光現,一把鋼刀從天而降,一刀劈下他的臂膀,鮮血四濺……
雅予騰地坐起身,一身的冷汗!嗓子裡冒火,燒得整個人枯乾,卻不敢叫出聲。小燭暗,遮不住金雕玉刻、滿目華麗。這是公主的臥房,這是她的家,是她高高在上的家。只是……只是將才的夢境是如此迫在眼前,血腥的味道與今日那雪中的相見,竟是辨不出哪個是真,哪為虛……
他可是真的來了?他,他可是真的下跪?真的……哎呀!混亂的腦中忽似一道閃電劈過,白慘慘照得一切透亮!記起他那一句承諾諾得她心神俱碎,一時沖了酒力,氣窒過去。此刻她安安穩穩躺在臥房之中,那他人呢??那一場尷尬他是如何應對?老媽媽,老媽媽可是已經命人將他,將他……
再不敢細想,雅予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床去。虛軟的人此刻一身僵硬,力大無比,卻未待她衝出去,帘子已然打起。不待看清一頭便撞進了結實的懷中,立刻被抱了起來,「魚兒,怎的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臉龐,卻這中原的髮式、中原的衣衫完全不見了那曾經野性的粗糙。雅予呆呆地看著,人似跋山涉水之後筋疲力盡,應不得,只管喘著氣……
賽罕不再追問也不動,任她這麼瞧。蒼白的小臉上還掛著汗珠,只著了小衣兒,一把身子骨握得人心酸。他竟是一刻覺得自己來得太晚,也或者,太早……
「放下我。」
好一刻,她才輕輕出聲。賽罕只應道,「總不肯穿鞋。」抱了她便往房中去,小心安置在床上,他也撩袍子坐在身邊。
雅予瞧了瞧床邊的矮墩,唇輕輕動了動,到底沒出聲。
「做噩夢了?」
給她掖好被,賽罕又隨手拿起薄襖披在她肩上,正是要伸手整整那小衣兒的領扣卻被她握住領口輕輕攔了,他不由蹙了眉,「不掙了,行不行?」她不應也不鬆手,眼帘輕攏,竟是連他的目光都不肯接。賽罕吁了口氣,只好放開。
穿好襖,雅予攏了攏散開的發,再看眼前,這燭光中的一切才算有了些意思,心也慢慢平和下來。見這半日房中連個使喚丫頭都不見,窗外只聞得風雪簌簌,並無半分人聲混亂。心道若非老媽媽許他開了門,如何能守得?開口問,「你又是怎麼哄騙奶娘的?」
「不敢。」提起那徐嬤嬤,賽罕語聲略是微妙,這老太太是他到中原來後第一場硬仗,至今難分勝負。「老人家來龍去脈都清清楚楚。知道我是誰,更知道我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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