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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高,兩隻小手努力把著,腳尖勉強點地。小屁股撅起,折彎了小小的身軀。不叫也不鬧,安靜地低了頭,悄悄嘬著拇指……
雅予那氣得顫抖的手高高舉起,僵在了半空中……
忽覺小弓的另一頭一沉,雅予回神,眼前一張微笑的臉,竟是那欽。他向來最知避諱,北山歸來從不曾來看過她,此刻竟是獨自踏入後院讓人不得不詫異。雅予正是驚訝,卻見他未出聲,只是微笑著要接過「家法」,雅予猶豫了一下放開手。
「兄長,這孩子實在是……啊……」解釋的話未全,只見那小弓箭已經狠狠落了下去。蘇赫所贈之物也都是真材實料,木頭弓背和木頭椅子夾著那瘦瘦的小屁股發出悶悶的一聲響,仿佛抽在了雅予心頭,疼得她立刻眼淚汪汪。
一起一落,那小小的身子像是長在了椅子上,隨著那力道推著厚重的椅子吱嘎作響。小人兒死不出聲,一動不動。
打了幾下,那欽終於住了手,單膝著地,低頭瞧著景同,輕輕從那小嘴裡撥出他的拇指,「疼不疼?」
小拳頭握得緊緊的,景同眨眨眼睛,安靜地搖搖頭。
「知錯了嗎?」
小傢伙吸溜了吸溜鼻子,輕輕嗯了一聲。
「哈哈……」那欽仰頭大笑,隨即站起身招手叫隨從,「快去,趕緊抱去上藥。」
「是!」
看著景同被抱走,小袍子都破得露出了棉花,雅予一時更收留不住眼中的淚。身邊的那欽一同瞧著,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她道,「這跟老六一樣的骨頭,教不出、打不服的。」
「……讓兄長見笑了。」
那欽笑了,「旁人也罷了,我若要笑,二十年前笑到今日,早笑哭了。」
這話揶揄的就是自家男人,雅予想陪著笑卻笑不出,在那欽面前也不避,只管傷心地抹淚。
「好了,」那欽柔聲勸道,「自打見了這孩子,一旁瞧著,早就知道他隨老六。私下還跟兄長們說笑,說這哪裡是撿來的,八成是……」本想說八成是老六親生的種,可想想眼前的人這玩話實在不妥,便咽了回去。「你也莫急,這孩子若真像老六,娘胎里就帶了主意來,誰也左右不了。往後就給老六教吧,我沒把他打服,看他能不能把自己的兒子教出來。」
「嗯,我知道了。多謝兄長。」
「嗯。」
孩子的事說完,兩人都不再言語。雅予傷心了一刻方覺失禮,趕緊擦了擦淚,請那欽落座。
「不必多禮。」那欽擺擺手,站著沒動,「我今兒來一是為著恩和,恐怕你只知大的不知小的,徒生閒氣;二來麼,你們的親事就在這幾日,老六雖是說只行個家禮便要起行,可畢竟是他終身之事,兄嫂們都看得重,我自是也備了一份賀禮。其中有一樣是原先說給你的那把琴,不便呈在公中,今兒先送過來。」
他語聲平和,面上的笑容疏遠有禮,雅予卻好是怔了一怔。想起這所有的一切開始之前,燭燈下分食一盒遠道而來的點心,說起他明日要往中軍大營去辦差,順便請一位懂中原樂器的琴師回來,好將那藏在遠處的琴搬回她帳中。彼時相對而笑,親近的感覺好似那一盒家鄉來的點心,如今想來,竟恍如隔世了……
「那是稀罕物,……兄長也是愛樂之人,雅予如何當得起?」
那欽笑笑,「不妨。那琴,原本就是給你的。」
聞言雅予並未再言謝,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老六那兒我自會知會他。」
「嗯。」
「不早了,張羅給恩和弄些吃的吧,清淡些。我先走了。」
「多謝兄長關照,您慢走。」
「嗯。」
兩人一起步向門口,幾步的距離,好是安靜。
「巴圖的傷不妨事,四哥四嫂都是自家人,你不必擱在心裡太過不去。」
「……嗯,知道了。」
夜幕初降,大步而去的背影在昏昏的暮色中很快就消失不見。雅予立在門邊,寡落落的,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沒了,卻怎麼都不記得了……
……
入夜,窗外又起了風,呼呼的;外間攏著一隻暖爐,臥房裡冷熱適宜,高几上的燭燈照著床幃里依偎著的娘兒兩個。
疊著雙臂趴在枕上,小景同已然熟睡。雅予輕輕撫摸著裹在被中的小身子,一時掛念那野外狩獵之人,一時心疼那腫得高高的小屁股,再也合不得眼……
人們都說老六的兒子跟他脫了個模子,原先於這恭維似的客套雅予從未放在心上,景同的模樣一板一眼地刻了自己的生身父親,與賽罕那帶了異域之風的長相根本就沒有半點相合,誰曾想,真正朝夕相伴她才驚覺這話中的意思。
她喜歡景同像他,覺得這是上天於他們的償補,可如今這驚人的相像卻有些讓她憂心。賽罕狠,人情淡薄,狼一樣的機智與殘忍成就了他的今天。雖說也像那欽所言秉性多是娘胎裡帶來的,可雅予知道這與他那沙漠中的生死之行分不開。在那之前,他是阿爸選中的醫術傳承之人,性情淡薄,行醫救人。而景同像的是今日的賽罕,若是只有了他的狠與無賴,卻沒有他的本事,往後豈非要成了個禍害……
「額吉……」
雅予回神,見小傢伙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瞧著她。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小臉,「還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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