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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奴的身子愈發瘦了,此刻走路猶有被風吹走之感,但他腳底卻有根,一步又一步,走得很穩。行至無人之處,拉起衣袖,看到血管爆起,就閉上眼睛緩慢按揉。疼意緩緩滲出來,他眉頭都不皺。待他復差之時,霍琳琅坐在那裡,打著哈欠。
原本的書生模樣徹底不見了,適才的情緒昂揚抽走了他的力氣一樣,整個人很頹靡。飛奴走上前去,跪在他面前,拉起衣袖,用小刀劃破自己的肌膚,又將胳膊送到霍琳琅嘴邊。
他是霍琳琅親手培育的蠱蟲,霍琳琅在滇城沾染了這等東西,就再也戒不掉了。有人說人蠱最好,能令人年華永駐。但餵養人蠱要費好多年,也容易死人。霍琳琅不信,養死了很多人蠱,唯有面前這個活了下來。
面前人的這條賤命讓霍琳琅嘖嘖稱奇,霍琳琅將腳底貼在飛奴臉上,飛奴順手幫他揉起了腳。
別人都說飛奴是霍琳琅最看重之人,飛奴從不言語,只有深受其辱,才會懂這看重不過是日甚一日的折磨罷了!
霍琳琅說飛奴這樣的人,名字難聽,也沒有高潔的心性,不過是亂世中的一隻蟲子,不定哪一日就死了。飛奴盡數聽著,甚至賠笑道:「還好有皇上在。」
霍琳琅對這一聲皇上無比受用,眼睜開一條縫,又緩慢閉上。他對飛奴說:「待事了,把燕琢城給你如何?你從燕琢城飛出來的,再飛回去。」
「奴才謝皇上。」飛奴跪地磕頭,感恩不盡。
霍琳琅欲閉眼睡去,他身邊的兩個轎夫無聲地站在飛奴面前,眼一抬,意思是叫飛奴退下。霍琳琅身邊這二人,功夫絕頂,有他們在,無人能近霍琳琅的身。而霍琳琅自己又常年疑心,幾乎未睡過一個真正的覺。
那圖就在霍琳琅的身上,飛奴知道。他多想一刀割開霍琳琅的喉嚨,再從他身上拿出那圖來一了白了!
霍琳琅絕不是銅牆鐵壁!
飛奴明白:是人就有弱點,霍琳琅絕不例外!
下一日柳氏又來了,又帶來了一張圖,她回去後,白棲嶺又從她衣領捏出一個花瓣來。
待來來回回三日後,霍琳琅突然決定動身。白棲嶺給的線索足夠了,霍琳琅以他絕頂的智慧猜到了地點,當下他要先去一探究竟了!卻也因為出錯不敢殺白棲嶺。
在霍琳琅快馬加鞭的途中,有人對他說:「谷家軍大張旗鼓開拔,據探報,也是來的這裡。」
「那就一鍋端了罷!谷家軍這跟肉中刺也該拔了。」他心中篤定這一次上天站在他這邊,那驚世的寶貝非他莫屬!而聞風而動的諸侯們也隨即上路,準備去取霍琳琅曾允諾他們的用不竭的榮華富貴。
這一遭真的熱鬧,谷家軍、各路諸侯、霍家軍,以及暗中的滇城大軍,都朝著同一處去了!
銜蟬對墨師傅說:「該我們了。」
她將手中的密信交給來人,那密信便去往了沿途各處。霍琳琅的一舉一動都落到他們眼中。他在江南有根基,而小商小販就是白棲嶺的根基。
白棲嶺也在霍琳琅出發後動身了,他跟在霍琳琅後面,霍琳琅自然知道。他恨不得白棲嶺跟著!他跟著,待他找到了寶物,轉身就結果這個令他恨之入骨的人!
這群螞蟻向一處遷徙,這在歷史上並不多見。從前征戰是這裡一下,那裡一下,天下英豪各守一方。如今不是了,沒有了定數!
他們要去的地方,就在額遠河的盡頭。
那是一片荒蠻之地,天氣陰晴不定,時而暴雨、時而狂風、時而漫天飛雪、時而飛沙走石。當霍琳琅的大軍行進至那裡時,他震驚於這世上竟有這樣一個地府一樣地方。他站在那條湍急的河邊看著世間萬物在這裡失卻顏色,他也曾見過清澈的額遠河,但卻不知到了這裡它變成了這般。
霍琳琅的毒蠱發作了,他察覺到自己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目光不由自主地尋找飛奴,他看到飛奴正向遠處走。霍琳琅抬腿跟上去,跟著自己養的人蠱。他的貼身侍衛見狀也跟上去。然而天上突降巨石,橫亘在了霍琳琅與侍衛之間。
霍琳琅也有一等功夫,也有梟雄的膽魄,但此刻的他只是一個被毒蠱控制的可憐蟲。他腳底生風追隨飛奴而去,而飛奴,一直向山上走。
飛奴爬山的本事是與阿虺、照夜一起練就的,當他向山上走去之時,山間的風將許許多多經年往事吹向了他。真奇怪,他忘卻了飢餓、痛苦、奔波,只記得笑聲。他記得柳條向里走,有一個破舊的院子,低矮的籬笆遮不住院內那棵開了花的樹,樹下躺著一個瘦弱的少女,嘟著嘴哀嘆:「好餓,好餓。」她說好餓,卻帶著笑模樣,別人還未說什麼,她又兀自笑出聲來;飛奴還記得他總是走到阿虺家門前,大喊:「阿虺!阿虺!做活計了!」身強體壯的阿虺一個人有兩個人的力氣,他們終日遊蕩在碼頭,阿虺怕他辛苦,要將他的活計一併做了。飛奴不肯,阿虺憨笑:「都是兄弟!」
還有照夜,對,這風也把照夜的笑聲吹來了。照夜較他年長,心思縝密,心性純良,總擔憂他們闖禍。倘若真的闖了禍,照夜會賠笑著上前,請老爺們饒他們一次。
飛奴想起這些,好似回到無憂無慮的孩提時代,他們在林間奔跑,不過是為了一口野物,人還餓著呢,卻不妨礙他們笑出聲。
真暢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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