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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下雨呢,石板路很滑,待雨停再去罷!」柳氏拉住他衣袖。白棲嶺順手拿起靠在廊柱上的油紙傘,徑直向外走。
柳氏忙給家丁使眼色,家丁意會,上前攔住白棲嶺:「老爺,您還是回屋歇著吧,路上的確滑,當心摔跟頭。」他的手用力捏住白棲嶺手腕,臉上卻堆笑:「回去吧,老爺!」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4章 吹夢到西洲(三)
白棲嶺抬眼看那家丁, 嘴角微微一動,點頭道:「是啊,外頭路滑, 待天晴再出去。」
一邊的乳母偷偷抬眼看著, 這院內的人各有各的把戲。送她來的人特意叮囑:「少說話、少瞎看、少打聽。」這活計出的銀兩大方,乳母能忍當忍, 只是這情形著實詭異,那老爺雖說是老爺, 她來了一載有餘, 卻沒見過他出過門。每每他要出門, 總會被人攔下。一會兒說外頭冷、一會兒說外頭熱, 今日又說下雨路滑…那老爺也是怪人,不急不惱, 很是聽勸,轉身就回屋了。
那小公子睡得沉,夫人又做起繡活,興致好時哼著小曲兒, 不時瞄一眼老爺的房間。小公子呢喃一聲,翻了個身, 夫人看都不看一眼。還不如抱來的呢!
平日裡夫妻二人幾乎不講話, 雨夜裡卻鬧得歡,那夫人長一聲短一聲, 叫得瘮人, 第二日從老爺房裡出來時候紅光滿面。乳母曾聽她自言自語:真生個胖娃娃就好了。感情是想給老爺添丁。
看不懂看不懂。
那頭白棲嶺回到臥房,又推開窗, 外頭的雨不見停。他窗前的小商小販神情各異, 他指著賣蓮子的那個, 手指勾一勾,大意是:來,買你把蓮子。
他不常買東西,若是買,也只買一兩樣。小販劃著名船到他窗前,用牛皮紙包了一包蓮子遞給他,接過他給的銅板。這位老爺時常多給,這賣蓮子的小販知道,於是順嘴問一句:「老爺還想買什麼,下次我帶來。」
白棲嶺指指一旁的荷葉,又拿出一塊碎銀子放在窗邊,小販猜測:「您要荷花?一塊碎銀子?」
白棲嶺點頭。
小販高興起來:「老爺您等著!就是把蘇州河翻個底朝天,我也給您找來今年頭茬花骨朵!」說完撐著船走了。
白棲嶺坐在窗前剝蓮子,頭不抬眼不睜,一顆又一顆,像在消磨時光。外頭人盯著他,有人下巴一抬,就有人劃著名船走了。
「還跟昨日一樣,怕是還沒想起來。」划船走的人一直將船劃出白棲嶺視線,在一家茶鋪下向人匯報。那人點頭:「繼續盯著。這都多久了,不信他真傻了。上頭要的東西得儘早弄出來,不然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是,是。」又划船回去了。
周圍眼睛這樣多,白棲嶺看不出似的,一個蓮子剝到午後,小丫頭將午飯端了進來。都是江南的小盅小碗,白棲嶺吃不慣,眉毛一立:「端走。」
小丫頭忙解釋:「老爺,原本是要給您做澆頭大碗面的,但夫人說下雨天老爺身上的舊傷癢痛難忍,要咱們做清淡些。」
「夫人說的?」
「是。」
白棲嶺便端起碗來吃,在外人看來就是夫妻和睦,丈夫知曉妻子心疼自己,做了一個聽話的人。小丫頭見狀捂嘴一笑,退出去給柳氏回話。說到「老爺心裡有夫人,只聽夫人的話」這句,柳氏送到唇邊的湯匙停在那,不知怎的,紅了半片耳朵。
小丫頭又樂了:「哎呀呀,夫人待老爺,那真是情真意切。」
柳氏的心思亂了一下,嘆了一聲,將小丫頭攆走,自己倒是坐在那發起呆來。傍晚時候,撐著傘出了門,一直沿街走,走到茶鋪門前,站了會兒,內心在躑躅什麼,最終沒進門,又撐傘回了家。
路遇一個要飯的拽她褲腿,皮包骨,大個頭,躺在那奄奄一息,就踢了一腳:「餓死鬼!又是你!每次都拽我!」掙扎幾下,走了。也不知怎的,每回那要飯的拽完她褲腿,她都覺著頭暈,腳一滑,差點摔倒,扭頭罵一句:「晦氣!大男人做點什麼不好,偏來要飯!呸!」
罵了幾句解氣了,徑直回了家。進門裡就問丫頭:「老爺起了嗎?」
白棲嶺一般午後會睡會兒,有時睡到傍晚,他睡覺的時候不許人吵他,若被吵醒,定會大發雷霆。
「聽著沒動靜。」小丫頭答。
「那不要吵老爺,許是昨晚累到了。」柳氏似是無心將這一句,講完自己心頭癢了下。抬頭看看檐下雨,隱隱期待這雨多下幾日。柳氏從前唱曲兒的時候就對男女之事痴醉,她不似別的女子,不情不願。她是真心得趣。原本那小貨郎很合她心意,哪成想,夫君會更勝一籌。
柳氏也不知哪裡來的癮頭,每回與他共度一夜,虛虛飄飄,過後還會想。
她見慣了風花雪月,人也可謂心狠手辣,對誰都掏不出幾分真心,只認一個銀子。對那夫君自然也是,真心無幾分,無非看在銀兩的薄面上。可她這心頭癢,又是怎麼回事呢?
白棲嶺起了,照慣例推開了窗,大個子要飯的趴在他床下,瘦脫相了都。他擺擺手,故作嫌惡的姿態,意思是讓要飯的混蛋。要飯的緩慢爬了一段,到別人家窗下避雨去了。
都說江南富庶,接連趕上幾個災年,家底快要吃空了。再碰上幾場瘟疫,這人也就沒了形態。要飯的愈來愈多,餓死的也常見。
是以他窗下偶有一個叫花子,倒是不稀奇,反正叫花子哪裡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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