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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一樣。
葉華裳有時覺得自己就是這隻小狼,阿勒楚在豢養她,可她一心要回家。
下了地,抱著小狼出去,將它交給茶倫。再極目遠眺,天氣越來越暖,夏日的草場可真是生機勃勃。雲彩墜到地上,快將草壓彎了似的。先行的部隊好似黢黑的螞蟻一點點行進,誰也不知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
葉華裳坐在車上,阿勒楚不時回頭看她。那天的雲彩真美,葉華裳看雲看痴了,阿勒楚看她看痴了。在阿勒楚的心中,他的疆土一分為二,幅員遼闊的那部分是他的韃靼國,角落裡山清水秀那部分是葉華裳。
葉華裳察覺到身體內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這與茶倫到來之時是一樣的。她非常納罕自己會有這樣的感知,她本以為她是愚鈍的。再看向茶倫,無憂無慮的草原小公主,立身於馬上,與他父親如出一轍。
在他們身後五里,神出鬼沒的谷為先與其部下打散,悄悄向韃靼都城行進。谷為先遵守與葉華裳的約定,會在混亂之中放最後一支冷箭。
那以後韃靼的形勢如何就與谷為先沒有關係了,全看葉華裳的天命。
葉華裳令谷為先震驚。
他從未想過,曾經在京城偶然一瞥的弱柳扶風的葉家小姐,竟有這樣的胸襟。多少年過去了,她的氣魄並未被草原的狂風吹走、沒被草原的烈日融化,她在任何人看不到的地方,熬過日夜。在那樣無望的時光里,她堅韌地度過,如履薄冰,卻漸漸掌握主動權。
谷為先在葉華裳身上得見了大將之風。
他想起父親谷翦的話:天下既亂,已無分男女。父親所言極是!
而葉華裳,從不以旁人對她的欣賞而喜,她對此全無感知。她在日復一日的算計之中,儼然失卻了對那些細微事物的興趣,她的眼常在遠山之巔!
隨著距離都城越來越近,阿勒楚也愈發地興奮,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坐在君王的寶座,實現自己的夙願。他的身姿愈發昂揚,甚至對茶倫說:「要愛你的子民。」
茶倫很困惑:「我的子民?」
阿勒楚點頭:「對,你的子民。」
葉華裳捂住茶倫的嘴要她不要再問,又對阿勒楚道:「要低調行事,阿勒楚。」
她要阿勒楚低調,阿勒楚想自立為王的消息卻不脛而走。阿勒楚的兄弟們早已覺察他的野心,卻不知他已下定了決心。本就各自為營,如今想拉幫結夥,先行幹掉別人。
葉華裳勸阿勒楚去拉攏兄弟,阿勒楚卻說:「那些人都不配與我為伍。」
「可你他日成了君主,也不會將兄弟都殺光。你也要留三兩人的。」
「不。」
阿勒楚清楚知道他的兄弟們不可靠,他因著身世卑微,自小受他們嘲笑欺辱,今日他既已崛起,就絕不會再回頭。如今在韃靼,唯有他的軍馬令人聞風喪膽,其他人不過螻蟻罷了!
葉華裳知曉阿勒楚的心思,卻仍舊像一個稱職的妻子一樣不厭其煩地勸他,直勸到阿勒楚急了,威脅她再勸就將她嘴巴縫上,葉華裳才住了嘴。
小茶倫什麼都不懂,一個勁兒問阿勒楚:「做君主好嗎?」在小茶倫心中,君主是不喜歡她的。她見過君主兩次,君主都只是象徵地抱了她又很快放下。茶倫見君主喜歡別的阿叔家的兒子,有時也會嫉妒。她不知曉前塵往事,只覺得自己好可憐,君主怎麼就不喜歡她呢?
阿勒楚就對茶倫說:「以後的君主會喜歡你的,你是以後君主的月亮、星辰、太陽。」
茶倫於是好生歡喜。葉華裳看著這對父女,恍惚生出一種她尋常的平淡的幸福之感。她想:若她不是葉華裳、若他不是阿勒楚,那或許他們也會白頭到老罷!可造化弄人,她就是葉華裳、他就是阿勒楚,他們之間橫亘著一條永生跨不過的額遠河!
在還有兩百里進都城的時候,阿勒楚命令軍馬整頓,不再前進。此時距離他的君主父親離世過去一個月,君主的屍首還停在宮殿之中,儘管始終用冰圈著,仍舊有了腐臭發爛之勢;而白棲嶺,出了江南後,用了月余不過走了兩百里。
此時已是炎熱的七月。
霍琳琅遠遠看著白棲嶺坐在客棧前的樹下納涼,而他承諾給其他藩王的好處還遙遙無期。他若想一統天下,就必須要藉助白棲嶺手中握著的東西。霍琳琅對他的耐心已快耗盡,卻拿他沒有任何法子。
他想起被關在空城裡的花兒,於是問身邊的飛奴:「你覺得那花兒能管用?」
「他已然忘了她了,奴才屬實不知管用不管用。」飛奴躬身對霍琳琅講話:「試了幾次,那白棲嶺毫無觸動,就連花兒被帶走消失了,他都沒有心急,依舊出了城。奴才想著…」
「可還有別的法子?」霍琳琅又問飛奴。
「容奴才思量一番。」
霍琳琅擺手叫他退下,於是他弓著腰後退,直至出了霍琳琅視線才直起身來。轉身後,眼中凶光一閃即逝。這許多年隱忍至此,飛奴早已練就一副人前不驚的奴才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苦苦盼著的是什麼。他仿佛看到了大雪覆蓋了一整座城池、大水淹沒了沿途村莊,血流成河,霍家父子站在其中嚎哭求饒。
啐!飛奴心中啐了一口,到那時讓你們看看究竟誰才是奴才!
他走到無人的地方,坐在地上打坐,他身上的香氣幽幽散開了,招來了蝴蝶,在他周身飛著。有蝴蝶落在他身上,起初還沒有動靜,再過一會兒,翅膀撲閃幾下,落在了他衣上,死了。就猶如他游過蘇州河,下一日就有成千上萬的魚翻了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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