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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裡,站著她的故人,她的畢生好友和她心頭的人。銜蟬甚至不敢多看,他們的目光只是淡淡交匯,又速速移開。
而在他們對面,飛奴混在人群之中,他以為自己的心腸已經足夠堅硬,卻仍舊痛了起來。
要飯的小阿宋蹲在那看著銜蟬,眼睛眨巴眨巴,帶著哭聲道:「餓死了,給點吧。」
銜蟬轉頭對侍衛道:「太可憐了,給她們一些吧!」
侍衛拿出一些碎銀子丟了出去,許多人為了那些碎銀子打了起來。亂了亂了!
銜蟬想:這雪下得好哇!下得好哇!她驀地笑出聲來,就這樣,柳條巷人在這華燈初上的京城裡,完成了這動人的相聚。
第77章 77春閨夢裡人(六)
雪中的銜蟬像凜冬之中受傷的鳥。
多年以前, 他們曾在燕琢城最冷的日子裡救下過一隻,那一日銜蟬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隻鳥從樹上掉落到她面前。她嚇了一跳, 叫了一聲。
經過的照夜聽到叫聲跑過來,看到小銜蟬捂著心口指著那隻鳥:「它死了嗎?」
冬天裡到處都是凍死的鳥, 可眼前這隻還在撲騰。照夜上前小心翼翼捧起來給她看:沒死。
忙叫來花兒等人,紛紛學那郎中為鳥兒診脈:腿折了, 得包紮一番;依稀餓到了,餵些吃喝;凍僵了, 得烤火。如此這般忙碌一番,那鳥兒竟慢慢緩了過來, 在照夜的手心不停撲騰。
就是那隻鳥, 被他們養過一個隆冬, 在河開燕來的三月,幾個小人兒走了很遠的路,把它放歸樹林了。
他們還記得那一日, 那鳥在空中飛著, 那樣孤獨。就像此刻的銜蟬, 走過流光溢彩的燈市。
「你看到她的目光了嗎?」花兒對照夜說:「銜蟬心中的燈沒滅。是以我們不必可憐她,我們只消知道, 幾年過去了,我們仍舊是同路人。」
照夜低下頭去,抹了把臉。打仗時候中箭, 谷為先會說:這不算什麼,萬箭穿心才痛。照夜說他早穿心過了, 谷為先就說:不。此刻知曉他為何這樣說了, 果然此刻最痛。
阿宋帶著其他叫花子一直追在銜蟬身後, 也只有她敢明目張胆追上去。她們喊:仙女姐姐,你好美!仙女姐姐,大善人,再給點吧!
侍衛舉手要打她們,銜蟬道:「你打我吧!別打她們,她們還小呢!你還有銀子嗎?再賞一些吧!」
出門前掌事的叮囑過,那些人可以像物件一樣擺弄,但在銀兩上不能虧,不能顯出拮据來,那也算皇家的顏面。於是侍衛又去翻銀子。
銜蟬看著小阿宋,看到她抹掉臉上的小淚珠兒,對她綻開笑臉。小阿宋雖然在要飯,可她那樣機靈,眼向後左顧右看,那話都在眼睛裡呢:都來了,都來了,銜蟬姐姐,大家都來了,你不是一個人了。
銜蟬心中好暖,這些年身邊只有一個秋棠,二人在那將人魂靈封禁的院子之中相依為命。如今她知曉,那些被迫斬斷的情誼來尋她了。她再也不孤零零了。
她對小阿宋笑笑,而後說道:小叫花真可憐。
她這一笑,周遭更為安靜。這女先生下車時快要碎掉一樣,此刻卻又活過來了。她那樣美,有人悄聲說起當年曾跟她念過書。女先生教人寫自己的名字,要沒有姓氏的人選一個自己喜愛的姓氏。
「女先生只教識字嗎?」有人問。
「不,女先生還教堂堂正正做人。」
這些事這幾年無人敢提起,就像壓箱底的衣服,久而久之就忘了。這一日忽然想起,翻騰出來,上身一試,竟這樣合身。於是一下就通了,還有人提起那憑空消失的曾經的七皇子,說那七皇子最主張讀書,說無論出身如何,都該讀書。
這小聲的議論在皇帝的車馬駕到時戛然而止,眾人紛紛跪地,唯有銜蟬站著不肯跪。婁擎看到雪中而立的銜蟬,仿若回到華年與婁夫人的初相見,心中驀地生出一股罕見的憐惜來。
這一次他沒有打她,亦沒有責備她,反而拉起她的手,裝出一副有情有義的樣子。外邦人對天子好奇已久,此時得見,發覺那天子身上籠罩一股寒氣,令人毛骨悚然。
婁擎命眾人站起身來,並問其中一人:今日這燈市,最令你稱奇的是什麼?他問那人,正是被戒惡卜卦那人。於是那人怯怯指著戒惡的卦攤:那裡,奇准無比。
「哦?那朕倒是要去看看。」
於是扯著銜蟬向卦攤走,察覺到銜蟬的掌心微熱,就譏諷道:「終於熱了?」
銜蟬只顧走路,並不應付他,在途經照夜和花兒之時,目不斜視。
戒惡此時卻捂著心口倒地不起,侍衛上前踢他起來為皇上卜卦,他擺手:「今日心力已竭,無法卜卦了。還請皇上恕罪。」
「何時能卜?」
「三日後。」
戒惡滿頭是汗,渾身顫抖:「心力盡了,心力盡了。」
婁擎就問一旁的白棲嶺:「他說的可是真話?」
「真假不知,但適才的確忽然暈厥。」
婁擎仔細看著戒惡,那老和尚透著一股子圓滑,但目光又慈悲,倒是與其他人不一樣。婁擎對戒惡感興趣,人也就大度一些,點頭道:「三日後,酌情宣你進宮。」
言罷扯著銜蟬走了。
燈市又恢復熱鬧,白棲嶺對戒惡道:「你可知常人進宮出宮都需要留下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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