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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夢見了自己又回到了綠河的河邊。
夜深人靜,一切都是如此陰森可怖。
他在泥濘的河畔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不由自主地走向了血腥味傳來的方向,然後在那裡看見了一頭體型龐大,身形無比猙獰可怖的怪物。
那是一頭黑色的龍。
鱗片漆黑,棘刺上滿是毒液。
它傷痕累累,巨大的身體上遍布深可見骨的傷痕。
阿蘭在夢中站住了,他迷惑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莫名地感到一種熟悉感……
他想了想,模糊地覺得這個場景似乎曾經發生過一樣。
不過當時出現在他面前的並不是如此可怖的黑龍,而是……而是一個……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誰呢?阿蘭竟然有些想不起來。
但他可以確定,那是一個他十分在意的人。
阿蘭有些迷迷糊糊的,在夢中回想過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夢境本身永遠都是荒誕的,不可預知的。
阿蘭還沒有想起那個男人的名字,紅色的月亮忽然出現在了夜空之中,如血般的猩紅光線瞬間落在了黑龍的身上。
那頭龍猛然彈起身體,它伸長了脖頸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吼。
不知道為何,阿蘭竟然覺得那沙啞可怖的長鳴聽上去竟然有點像是在呼喚自己。
然後黑龍痛苦地在地上痙攣起來。
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上浮現出了不詳的暗紅血肉,變了形的骨甲與鱗片不斷從血肉中翻滾出來。
那頭龍看上去是如此痛苦,痛苦得好像下一秒中就要死去。
下一刻,阿蘭慌慌張張地衝上了上去。
「哦,不……不……」
阿蘭無法解釋這一刻在他身體裡爆發出來的驚慌失措是怎麼回事。
他死死地抱住了那頭奄奄一息的黑龍,眼淚控制不住地流淌而出。
他企圖止住那頭怪物的鮮血與變異,治癒術不斷被釋放出來,施加在黑龍的身體上。
夢中的一切都是如此混亂,阿蘭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他只知道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猩紅的月光竟然褪去了,而原本垂死的黑龍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銀色的雙眸。
細長的,像是冷血爬行動物一般的瞳孔。
黑龍的視線死死凝在了人類法師瘦弱的身軀上,目光有如實質。
阿蘭本能地抬起頭,他對上了黑龍的視線。
然後,他便因為驚恐而僵在了原地。
黑龍的銀瞳中閃耀著混沌的兇狠,還有澎湃如火焰一般的貪婪——是最為極致的貪婪,掠奪一切的貪婪,是湮滅了一切理智人性以及世間美好的貪婪。
貪婪。
將人吞吃殆盡,用牙齒啃噬細嫩的皮肉,再用力吮吸出所有汁液才肯罷休的貪婪。
最饑渴的野獸也不會有這樣的貪婪。
只有龍。
這世間最強大,最聖潔,也最污穢的怪物——龍——才有這樣焚燒一切,甚至連自己靈魂都要獻祭出去的貪慾。
下一秒,黑龍忽然張開了嘴。
它以極快的速度襲向了阿蘭。
阿蘭只來得及閉上眼睛,等待著劇烈的疼痛到來。
他一點也不懷疑,在那樣強烈的饑渴與貪婪下,黑龍會將他吃得乾乾淨淨,連一絲血肉都不會剩下。
可到了最後,真正落在阿蘭身上的卻並不是猙獰血腥的傷口,而是某種龐大,強悍,荒蠻之物那炙熱而潮濕的舌頭。
第30章
當那不詳的紅色月光照在大陸上的那一瞬間,維列斯便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將會面臨十分糟糕的處境。
他錯誤地估計了紅月對自己造成的影響。或者,用更準確地說法來解釋——他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他的身體正在膨脹,或者說,長大。
原本空曠的牢籠很快就變得憋悶狹小,維列斯的身上長出了尖銳的鱗片與爪子,原本還能勉強維持人形的上半身在轉瞬間就完成了轉化。
一頭猙獰的怪物出現了。
維列斯喘息著,痛苦地蜷縮起了自己的身體。
在堅硬的龍甲之下,他的每一滴血都仿佛化為了岩漿,正在不斷地燒灼著他的神經。
警報聲連綿不斷地響起,就好像這座歷經千年的法師塔本身正在不甘地哀嚎。
好痛……
維列斯想。
這不應該……
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大陸上,法師,戰士,苦修者……幾乎所有人都在追求更強大的力量,但維列斯無疑是其中的例外。
龍的血脈確實給他帶來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力量,但龍的力量越是強大,就意味著他身體裡屬於人的那一部分被吞噬得更多。
當龍血徹底占據他的身體時,他也將像是大法師們擔憂的那樣墮落為無可救藥,連神靈都為之退避的魔龍。
為此他一直刻意地讓自己時不時地受點傷,對於其他人來說足以致命的傷勢對於他來說卻是抑制力量的一種手段。那當然很疼,但也還算有效。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紅月即將到來之前他會出現在綠河村這種偏遠山村的河畔處。
為了讓自己在紅月到來前變得足夠虛弱,維列斯之前前往了霧影之地並且剷除了沼澤中盤踞已久的霧蛛女王。他的這個舉動可以讓那附近的人類在將來的幾百年內不用再擔心黑夜與濃霧,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他出了一點小差錯,他受的傷有點太重了,重到甚至讓他無法維繫基礎傳送魔法,以至於他從空間的間隙中被排擠出來,跌落在了潮濕的,漆黑河畔淤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