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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災看見那個表侄來找她,那男人登堂入室,就像他有這個權利,他大步跨進院子裡,然後對著屋頂上的柳春亭招手,殷無災聽見他喊她「春亭」。
春亭,他從未這麼叫過她,他把這兩個字在肚子裡翻來倒去,好像天經地義一般,也許這兩個字他已經肖想了許多回,他的血里也能流出這兩個字。對著那個表侄,柳春亭總是笑容可親的,她會從屋頂上下來,然後陪著這位表侄一起坐在院子裡,有一次,她甚至拉著那位表侄上了屋頂,因為表侄不會武功,他們就去搬了個梯子過來,柳春亭在下走仰頭看著表侄爬的抖抖嗦嗦,把她笑彎了腰。
殷無災從未見過她這麼開心,他一點都不為她高興,她笑得越開心他就越恨她。只要不是他,任何面目模糊毫無長處的男人都能讓她高興。有時他甚至懷疑,難道她一直恨他?否則怎麼能如此努力的讓他難受?
他被她逼得恍恍惚惚,一個人去了竹林。
柳春亭不到這裡來之後,這裡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坐在小屋裡,或是攀到竹子上,他站得那麼高了,看到的卻還是她的院子,她仿佛就坐在他對面的竹子上,冷冷地看著他。
他只好手忙腳亂地從竹子上落下來,躲進了屋子裡。
他剛到屋子裡,就聽見竹林里響起腳步聲。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外頭,沒有進來的意思。
「賢侄啊,這回多謝你了。」
有個人說話,殷無災聽出來,是柳自平的聲音。
「叔叔客氣了,侄兒惶恐。」
應他話的那個就是柳春亭的未婚夫,那位表侄。
殷無災手一顫,凝神靜聽。
柳自平道:「這次的確是委屈你了,我這女兒就是個魔星,我也不敢讓她在在家裡待下去了···等事情了結之後,你家欠下的銀錢,我自會幫你還清,還有日後的花銷你也不必擔心,家裡的那幾間鋪子你挑一個去就是了。」
「多謝叔叔。」那表侄話里藏不住的欣喜。
二人在外頭談了一息不到就走了,殷無災卻還坐在屋子裡,想到剛才那個表侄的無恥之言手握成了拳,可臉上卻又有一絲笑意。就算是為了傷害他,柳春亭也是個有自尊的女子,他不信,她知道了那個表侄的真面目之後還會願意嫁給他。
可誰知道柳春亭聽完了他的話,卻只是搖了搖頭。
她說:「無災,你太孩子氣了,居然編這種謊話。」
「···你不信我?」殷無災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他甚至想過她會哭,也沒想到她會認為自己在說謊。
柳春亭沒有回答他,站起身對他說:「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師父!」殷無災衝動之下拉住了她的手,「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親耳聽到了,你相信我···」
「夠了!」柳春亭甩開他,又往後退了一步,「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心裡有數,你···」她眼中突然閃過一絲不忍,可轉瞬即逝,殷無災又懷疑是自己的幻想,因為她再開口,又是那樣如刀子般的話。
她說:「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殷無災站在那裡不動。
「出去吧。」柳春亭轉過臉,似乎是不想再看見他。
「師父···」
柳春亭到底還是不忍心,聽著殷無災如此哀切的聲音,她心裡忽然有種感覺,今後,她將再也聽不到這樣的呼喚了。
他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了。
若說過去他對她的敬與愛只是讓她為難的話,如今在知道即將失去之後,她才終於體會到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楚。這苦楚很複雜,她清楚自己對殷無災絕對沒有任何男女之間的愛意,但是···她也沒法毫無波瀾地看他與自己漸行漸遠。
但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
現在她親手推開他,總比他有一天知道真相後痛苦難堪的好。
柳春亭長長地在心底嘆了口氣,整個人突然疲累至極。
她轉過頭來看著殷無災,他正因為她冷酷的態度而傷心,但是這都只是暫時的,這些傷心遲早會被遺忘的。
她在他身上總是能看到希望。
「無災,我走之後,你就留在柳家吧···算了,要走要留都隨你,你的人生你自己來決定,我只希望你不要做錯事,不要讓自己後悔,這是我最後能教你的了。」柳春亭笑了笑,看著殷無災,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拍拍他,可一猶豫,最終還是把手放下了。
「你走吧,過幾日我就要成親了,你再不要到這院子來了。」柳春亭說完就走了。
殷無災望著她的背影想,剛才她的手離自己只有幾寸,為什麼他不抓住她呢?
如果她再不相信自己,他還顧忌什麼呢?
他早就無路可走了。
柳春亭出嫁那日,柳府張燈結彩,燈籠紅得似火,到處都掛滿了,人人臉上都是一片朦朦的紅光。
柳春亭在堂上對柳自平一拜,他竟然假戲真做,還囑咐了她幾句廢話,她在蓋頭底下笑,笑得打抖,又被她的「相公」牽著跪下去,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忍住不笑的,之後她就被喜娘帶進了房裡,她自己掀了蓋頭,剛才在那一通拜堂悶得她口乾舌燥,端起桌上的酒就喝,她喝了一杯還要再喝,手卻突然不聽使喚了,她先是覺得暈,接著人就往床上一栽,再也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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