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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簫沒偏頭,但回答了這個問題,「想起我爸媽了。」
這九成九是喝醉了。如果沒醉,聞簫不可能這麼回答,要是懶得編答案,他會給個眼神,直接忽略掉這個問題。
心裡冒出點想法,池野接著問,「為什麼不讓家長來參加家長會?」
問出這個問題,池野心懸起來幾分,莫名緊張。
聞簫跟喝了吐真劑一樣,「池野會難過。」
聽見這個回答,池野心裡藏得最隱秘的地方,被一根羽毛,輕輕撓了一下。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池野想,他其實已經很習慣了。習慣全班人的家長都到教室,除了他——只有他的座位是空著的,一直空著。
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不在意,這有什麼大不了?
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但現在,這一刻,他卻發覺,還是有點……那什麼的。
只是,這一次的家長會,有一個人跟他一樣,課桌空著,位置沒人坐。
忍不住伸手捏了聞簫的耳垂,在對方皺眉前收回手來。
看了眼開車的司機,確定司機耳朵里塞著耳機在聽導航或者廣播,沒空注意後面。池野往聞簫坐近了一點,腦子裡滑過好幾個問題,最後挑了一個,「你眼裡,我是什麼樣的人?」
聞簫深黑的眸子浸著車窗外的霓虹,像夜晚的江面。他問:「你是誰?」
「我是池野。」
聞簫思考良久,「池野。」
「什麼?」
「池野。」
說了兩遍,池野才聽明白,他同桌的意思是——池野就是池野。
這答案讓人心情很愉快,好歹比「是個人」這評價來得好。
明南附中離九章路不遠,公交車二十分鐘,計程車開得快,又是晚上,不堵。十分鐘剛過,車已經快到目的地了。
聞簫頭靠著車窗,像是睡了,池野準備叫人,卻在道路兩旁飛馳而過的路燈的光線下,看清了他緊閉的雙眼,以及濡濕的眼尾。
原來他的難過,也是這樣悄無聲息。
池野安靜地注視著聞簫,他想伸手,想用指尖把聞簫眼角的淚痕擦乾,卻又不敢。
我該怎麼哄你?
第三十二章
計程車在街邊停下, 池野準備付錢,被聞簫阻止, 「我來。」
池野當真沒動, 準備在他同桌搞不清楚人民幣面值時出手相助。沒想到,聞簫拿出一張十塊,又拿出四張一塊, 理整齊後遞給司機,還不忘說了聲「謝謝。」
司機收了錢,好奇轉過頭,「你朋友到底醉沒醉?」
池野還沒開口,聞簫自己先回答:「醉了。」
司機:??
下車, 兩人在街沿站好,目送計程車的尾燈消失在車流中, 池野問聞簫, 「你是怎麼判斷出自己醉了的?」
池野印象里,喝醉了的人多半都堅定表示自己沒醉,我還能喝,我怎麼可能喝醉?或者乾脆直接斷片,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根本就沒喝酒!
聞簫揉了揉額角,眼下的淺淡紅暈還沒消散, 他啞著嗓音解釋:「頭疼, 昏沉,喉嚨乾澀,胃難受, 全身發熱,並且不知道你和我是為什麼、什麼時候站在這裡。所以,我肯定醉了。」
條理清楚,邏輯清晰,醉得非常清麗脫俗,池野又問:「那我為什麼站在這裡?」
聞簫的目光專注,盯著池野看了一會兒,最後回答:「忘了。」
池野笑了出來。
他同桌喝醉之後,有一點點可愛。
天已經黑了,到處都亮起燈,層層暖光為眼前的畫面鍍上一層暖融的煙火氣。
有人推著板車從旁邊走過,上面是用透明塑料紙包起來的花,池野想起聞簫在車上眼角濡濕的模樣,「要花嗎?」
聞簫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他:「我不是女生。」
視線放遠一點,池野尋找到第二個目標:「對面有個推著車的,烤雞翅要嗎?」
聞簫跟著看過去,改裝的紅色貨三輪,招牌上印著幾個烤雞腿,旁邊寫著「奧爾良烤翅」幾個大字。聞簫拒絕:「髒,吃了會被毒死。」
給出的理由無可辯駁,第二選項被放棄。
這人太過正常,讓池野也有一點懷疑聞簫的狀態,「同桌,我長得帥嗎?」
聽完,聞簫仔細打量池野的五官長相,十分細緻。
他眸色本就深,摘了平光眼鏡,在暖光下,眉眼的冷意被沖淡了不少,又因為喝了酒,紅暈未散,甚至嘴唇的顏色都比平時濃郁幾分。
讓池野想用手指,重重在他唇上碾過。
觀察完畢,聞簫得出結論:「很帥。」
「我日。」池野又笑起來——不是「帥」,而是加了一個副詞的帥。
現在,池野百分百相信聞簫是醉了。
前後加起來——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樣的人?很帥的池野。
可能是自己同桌平時說話都太刺兒,這幾句喝醉之後誆出來的真心話就顯得彌足珍貴。池野回味了幾遍,心情非常不錯,「現在去哪裡,我店裡,或者我家?」
就算喝醉了,聞簫也非常有主見,「我不跟你回家,你跟我回家。」
這句話聽著,措辭沒問題,意思也沒問題,可池野總覺得有點——奇怪?
附近的幾棟樓建造都用的一張圖紙,批量生產,外觀內里長得一模一樣。池野站在門口,看聞簫找了鑰匙出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