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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餃子的鍋里熱氣騰騰,桌上放著一張塑封的菜單,池野又把菜名價格從頭到尾、從尾到頭看了兩遍,發現這麼面對面干坐著不說話,氣氛真說不出的奇怪。
他找了個話題,「周五學校不是出新聞了嗎?」
聞簫有點印象,他課間時隱約聽學委提起過,「什麼?」
池野:「學校操場東北角,那一塊地荒著,學校準備挖了坑種樹。沒想到這一挖下去,挖出了歷史遺蹟,刺不刺激?初步判斷,應該是一處古墓。我們學校校址兩千多年的歷史,能埋在邊上的,應該不是普通人。」
聞簫聽完,默了兩秒,「墳頭蹦迪?」
池野笑出聲來,「想多了啊同桌,還想蹦迪,最多也就墳頭蹦廣播體操!」
覺得這聊天的氛圍還算不錯,池野問,「算是了了?」
他說的是那天巷子裡,兩人動手的事情。
說實話,他自己也沒搞明白,當時怎麼就一個衝動,把人摁牆上了。就聞簫這刺刺兒的性子,不跟他動手才怪了。想到這裡,池野決定把自己的衝動行為,歸結為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都會有的熱血上頭。
聞簫兩根手指捏著塑料杯,透明的,裡面盛著琥珀色的熱茶。他手指漂亮,這麼端著茶,杯子不像十塊錢一百個的一次性杯子,更像價值連城的白瓷。
池野沒過腦子地開口,「你該去拍廣告。」
「什麼?」
池野:「沒什麼。」
聞簫沒追問,回答他上一個問題,「本來就是我欠你一回。」
池野覺著,當人債主的滋味挺不錯。
周一一到學校,教室走廊全跟菜市場似的,都在討論操場邊挖出古墓的事情。
池野走到教室門口,一腳還沒跨進去,就聽許睿在後面慌張地叨叨,「池哥?我肯定遲到了完了,肯定——」
池野揚眉:「你怎麼就遲到了?」
「我這不都遇見你了嗎,肯定遲到了!」
池野:「……」這話邏輯上好像沒什麼問題。他抬手指指黑板上掛著的鐘,「看清了朋友,預備鈴都還沒打,遲到個鬼。」
到座位,池野招呼,「早啊朋友們。」見他同桌專心在背英語,又道,「早啊同桌。」
聞簫分了絲注意力給他,「早。」
趙一陽覺得有點微妙,戳他同桌講悄悄話,「上官,我仿佛看見第三次世界大戰消失在冬日的陽光里。」
上官煜覺得他一天腦子裡不知道在哐當響什麼,「還第三次世界大戰,一顆炸彈被扔出去,受了哪些力?」
趙一陽:「……」
又往後看了一眼,聞簫在背英語,池野找聞簫借了支筆,轉著玩兒。
趙一陽雖然認可池野的人品,但他絕不否認,池野是真的凶。高一晚自習,池野踹開教室後門,衝進來揍章明峰,那場景他記得清楚。後來章明峰送醫院,地上的血還是他跟生活委員一起拿拖把拖乾淨的。
所以聞簫剛在後排坐下,那性格,冷得跟冰塊似的,他還擔心兩個人會不會懟起來。
現在發現,竟然還挺——和諧?
世界真奇妙。
早自習的預備鈴響起來,聞簫抽了要用的課本,就看見李裴從教室前門走了進來。
他腦門上纏著繃帶,走路佝著背,跟站不直似的。
有人驚呼,「李裴,幾天不見,你這是去哪裡搞的一身?」
李裴立在講台邊,停了腳,遲疑著轉了個方向,往靠窗的最後一排走。
趙一陽心都提起來了,嘀咕,「臥槽,難道這傷池哥揍的,這是要來報仇?」
半分鐘,李裴停在聞簫的課桌邊,表情有些屈辱,往深里看,又有些恐懼。他咽咽唾沫,標標準准地鞠了個躬。
全班鴉雀無聲,都有些懵——這是在幹嘛?
李裴胸口被踹了一腳的位置還在一陣陣痛,他吞吞吐吐的,「以後、以後我一定繞道走,請——」
「行了。」池野開口打斷,大剌剌地架著腿坐椅子上,盯著李裴,「說完趕緊走,別嚇著我同桌。」他勾唇一笑,「我同桌弱不禁風,只想好好學習。」
等人走了,班上同學都撤回了視線——原來是池野揍的,意料之中。
聞簫抽了池野手裡轉著的筆,「誰弱不禁風?」
「我。」池野很沒節操地應下來,又道,「沒帶筆,我用用?租也行,我出五毛錢一節課。」
聞簫把筆扔過去,「錢太少,不稀罕。」
教室里門窗緊閉,人多,暖烘烘的。語文老師這節課講文言文,不到十分鐘,就倒下了一片。
池野聽得沒意思,借了趙一陽的switch打遊戲,倒是一點不瞌睡。
打完一局,偏頭,就見他同桌已經閉著眼睡著了,不知道是做噩夢了還是睡姿難受,一直蹙著眉沒鬆開。
聞簫睡得不沉。
他迷糊間意識到自己坐在醫生辦公室里,四面純白,一股消毒水味道。
林醫生在辦公桌後面,拿著筆問他,「現在還經常夢見那些場景嗎?」
他聽見自己回答,「沒有,我已經很久沒夢見過他們了。」
他說了假話。
他經常都夢見他們,他的爸爸,媽媽,妹妹,夢境清晰,就像昨天一樣。
他們依然活在他的夢裡。
林醫生點點頭,在本子上記錄什麼,又問,「現在見到水、冰塊、船,聽見警報鈴聲,會恐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