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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一陽:剛剛吃完一盤蛋炒飯,我胃口大得我自己都害怕!我剛還在想,你轉學這事要是老許知道了,可能會在辦公室拉二胡拉滿一個月!還有程小寧,我已經預感,他肯定會變身噴火龍,向無辜的小綿羊們噴泄怒火!對了,你高三這個關頭轉學,能跟上那邊進度嗎?」
聞簫停下筷子,回覆:「能。我外婆找她在青大附中當老師的學生問過,那邊進度跟附中一致。」
打完字,聞簫發現原來兩邊都可以稱作「附中」。
「趙一陽:青大附中?靠,這學校牛,要上天那種!我爸媽以前想在那邊買房遷戶口外加找關係出大筆贊助費,讓我去讀。我一個應試機器瑟瑟發抖,裡面全是學神大佬,惹不起惹不起。我記得青州裡邊,穿一件青大附中的校服,基本就能橫行青州各大中學、所經之處,王霸之氣全開了!簫哥沖!」
聞簫簡短回覆:「好。」
趙一陽打字飛快:「唉,池哥走了,你也快走了,以後就剩我上官還有許睿三個掙扎,快樂減半!定下多久走了嗎?」
聞簫:「期末考試考完。」
「趙一陽:是去那邊補課?也好,早點接駁進那邊的軌道,總比高三開學了還沒適應要好。」
對話框上面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好一會兒,信息才出現在屏幕上。
「趙一陽:池哥知道嗎?」
聞簫手指空懸許久,才回答:「還不知道。」
「趙一陽:要告訴池哥嗎?我們三個都還沒跟他提。」
聞簫指尖按在鍵盤上,最後打字回覆:「我會告訴他。」
期末考時間定在六月三十號,一天兩科,連考三天。
前一天晚上,聞簫幫著外婆一起整理東西。
書房裡,外婆佯裝發怒:「明天就是期末考試,還不趕快去複習?」
把厚重的專業書摞在一起,整齊放進箱子裡,聞簫抬頭:「不用複習,」想起趙一陽他們常開的玩笑,「要給第二名留一點面子。」
外婆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加深,「你啊,這話也就能在我面前說說,可不能拿出去說。」
「在——」聞簫下意識接話,卻又停住。
在池野面前也可以說,他明白。
外婆注意到他一瞬的出神:「在什麼?」
將一本德文原著在箱子裡放好,聞簫重新低下頭:「沒什麼。」
目光落及堆放在書架下的一個箱子,上面蓋著相框。聞簫坐在地板上,伸手拿過來,仔細擦乾淨上面的灰塵,與照片裡燦爛笑著的父母和妹妹對視,最後也一起放進了箱子裡。
回想起聞簫才搬來明南時,這個相框被反扣著,沒人有勇氣將它立起來。
外婆目光溫和,嘆息:「簫簫也長大了。」
聞簫手上沒停:「我早就長大了。」
「是是是,我們簫簫已經像個大人了,」外婆坐在椅子上,見書房暖色的光為聞簫抹上了一圈淺淡光影,少年人露出的後頸清瘦。
「隨著長大,人就懂得了遺忘。遺忘,大概是人這種生物的天賦。今天忘掉昨天的悲傷,今年忘掉去年的苦痛,就會好過許多。」目光落在聞簫指節的疤上,外婆放輕語氣,「可是,有些遺憾是要記一輩子的,有些感情也不是想忘就能忘記的,簫簫,你說是嗎?」
察覺到什麼,聞簫手上動作停下,沒有抬頭。
外婆眼神柔和:「是那個叫池野的男生,對嗎?」
安靜的書房裡,聞簫終於抬起頭,啞聲回答:「是他。」
「分手了?」
聞簫點了頭,唇線緊繃,聲音卻很輕:「分手了,我提的。」
外婆輕嘆,又問:「那,還喜歡他嗎?」
聞簫喉嚨發痛,嗓音啞得不能聽,卻無比認真地回答:「喜歡,我還喜歡他。」
怎麼可能不喜歡。
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外婆眼睛也紅了。
最是冷情冷性的人,一旦動了心,便再難回到從前的時候。
握了聞簫的手,外婆指尖細細撫過他指節上厚厚的兩塊傷疤,「那就去跟他好好告別吧,好好說幾句話。以後年歲還很長,總能再見的,對嗎?」
第七十二章
池野撐著黑色大傘走在街沿, 耳邊是雨滴落在傘面上帶起的「噼啪」聲,腦子裡繞著各種數字和事項——結算款有一筆四天後會到帳, 芽芽暑期興趣班報名費明天要交, 醫院催費單又下來了,後天要去一趟交錢,順便把護工的工資也付清, 還有材料運輸的人工費明天下午要結。
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完全習慣無時無刻不讓自己的大腦運轉起來,否則一旦有了空閒,那些死死壓制在最底層的情緒,就會趁機從裂縫間湧出, 蔓延侵襲,無從抑制。
只有在深夜, 池野才會縱容自己去想一想他。想完, 能有力氣再多撐一天。
凌晨的九章路安靜又冷清,馬上到七月,草叢裡響起蟲鳴,路燈映出綿綿密密的雨線, 燈罩周圍有飛蛾環繞。
池野連著三個晚上幾乎沒時間睡覺,太陽穴抽疼, 他抬手揉了兩下額角, 鞋底踩在積水的地面上有窸窣的腳步聲。
繞過牆角,腳步聲卻驀地停滯。
隔著細密的雨,他遠遠看見, 在樓道口亮著的白色燈光下,有個清瘦的少年撐著一把傘,正安靜站著,在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