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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菜的地方很近,一共沒幾步路。聞簫買完沒馬上回去,挑了個方向,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邊走。
就像外婆說的那樣,他需要認認附近的路。往後,他會在這裡住很久。
老街道雖然建築陳舊,但衣食吃穿齊全。在路過了一家門口堆著不少舊電器的電器維修店、剪頭髮只要十塊錢的理髮店、兼職補鞋補自行車胎的裁縫店後,聞簫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又走到了那家五金店門口。
店裡收拾得整潔寬敞,角落還擺了盆半人高的綠色植物,池野正背對著門,在裡面輔導芽芽做作業。
「清水的近義詞,是什麼?」池野咬著根白色棒棒糖紙棍,身上穿件黑色毛衣,領口不高,露出優越的脖頸線條。兩條長腿跟無處安放似的架著,坐姿很囂張。估計前一晚睡姿沒對,後腦勺的頭髮塌平了。
芽芽捏著印了粉色芭比娃娃的鉛筆,「近義詞是乾淨水。」
池野手裡百無聊賴地拋著硬幣,拖慢嗓音,「兩個字。」
芽芽試探性地回答:「干水?」
黃銅色的五毛硬幣捏在手裡,池野挑眉,「芽芽同學,你覺得自己回答得正確嘛?」
「好像……不太對?」芽芽身上換了件衣服,淺粉色的羽絨服,領口和帽沿一圈的白毛毛,帽子尖還耷拉著一對兔耳朵,就劉海的畫風不符,生生敗壞了整體效果。
她咬咬鉛筆,「不過,哥,你今天早上又把水燒乾了,鍋也燒壞了,我們又要買新的鍋了,今年我們都買了好多鍋了。」她扳著手指頭數,「1,2,3,4,5,6,哥,你燒壞六口鍋啦。」
池野:「這倒是記得清楚,等你哥燒壞兩位數以上的鍋的時候,再來提醒,OK?」
芽芽翹起左手三根手指,拇指食指掐出個圈,「OK!」
聞簫開了冷櫃,手停在可口可樂前面,一頓,又移二十度,拿了旁邊綠色包裝的檸檬味雪碧。用鋁製罐的底輕敲玻璃櫃檯面,「結帳。」
池野轉過頭,見是聞簫,起身走過來,「兩瓶一共六塊。」
聞簫沒零錢,遞了張十塊過去。
記得之前那三塊錢的債,池野數了錢,七塊錢擺檯面上,「多的給你買糖吃。」
聞簫看他一眼,從包里拿了張一塊錢,連帶池野那七塊推回去,「給你買可樂,多的不用找了。」
說完,聞簫拿上兩瓶雪碧,走了。
池野看著面前擺著的幾張零錢,「嘖,還挺刺兒。」
周一一大早,臨近打預備鈴,校門口又是一陣雞飛狗跳——當然,教導主任程小寧就是那個趕雞攆狗的。
「你以為你只要跑得夠快,我就看不清你的臉了嗎?別說背影,我就是靠著一撮你頭髮絲燒成的灰,我也能把你認出來,扣你文明操行分!」教導主任嗓音迴蕩在校門內外,「你就不能學學人家池野,遲到了也不緊不慢邁小碎步——池野?」
池野一腳跨進校門,糾正,「老師,您看,我真沒邁小碎步。」說著還示範性地走了一步。
教導主任用力眨眨眼睛,總覺得自己這是眼花出幻覺了。眨完發現池野還站原地,嗓音瞬間拔高,「你終於知道來學校了?你、你——」
校服拉鏈沒拉上,一條黑色工裝褲松松垮垮,雙手插口袋裡站沒站相,書包單肩掛著毫無朝氣——程小寧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氣得厥這兒了,罵點太多,竟然無從下口!
池野站原地,「老師,您要是沒什麼說的,我去教室上課了,時間有點急。」
「現在知道急了,早兩分鐘怎麼不急?」教導主任想起剛剛那些學生,恍惚覺得他們都是如此可愛的祖國花朵,再看眼前池野的模樣,「為什麼曠課?為什麼遲到?我不想聽任何理由!」
池野:「行,正好我也還沒編出個有新意的。」
教導主任掐了掐手指,反覆告訴自己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為了池野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
何必!!
見程小寧不說話,池野抬腳準備繼續往裡走,剛走兩步,就聽程小寧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池野,想想你中考,全市第一名的分數,怎麼就墮落成了現在這樣?」
池野臉上散漫的笑容消褪,眸子裡多了絲暗沉鋒芒,轉身時,卻又恢復成平時的模樣,他拉了拉自己的黑色書包帶子,嘴角的笑裡帶著點痞氣,「老師,您以前常說,好漢不提當年勇,智者莫念昔日功,我這不是正在身體力行,知行合一嗎?」
經過校訓碑和孔子像往右轉,從第二教學樓樓門進去,池野踩著樓梯往上走。沒兩步,就碰見了班主任許光啟。
他打招呼,「老許,早上好啊!」
許光啟手裡拎一袋小籠包一杯豆漿,礙於為人師表,不好意思在學生面前吃包子,停了動作,「你小子,今天終於能找到來學校的路了?」
「可不是嗎,我們學校外面那條路太彎彎繞繞了,容易迷路。」
「這迷路一迷就迷了兩星期?你是去太陽系旅遊了一圈吧?」許光啟手背在身後,佯裝怒意,「剛校門口又跟教導主任狹路相逢了?我遠遠看見了,你倒是溜得快,下次教導主任看見我,又要跟我念叨他因為你,又又又掉了幾根頭髮。」
池野在一邊出損招,「下次教導主任再找你,老許你就說,頭髮拿來,我們一起數數到底掉了多少根頭髮!保准下次不會再找你哭了。」